星期四, 4月 28, 2011

究竟天有幾高


有時候,我們都想乘航班,飛到彩虹交匯處
小時候常讀的兒童雜誌,除了最廣為人認識的《兒童樂園》以外,我還特別記得《占美樂園》。它常有一些那時看起來很好玩的遊戲,其中一款是整頁繪上一個場景,也許跟《清明上河圖》類似吧,是那種細節豐富、充滿各種人物表情、動作的畫面。遊戲的指示說,你每次細心閱讀圖片,用心記著。隔天再看,你就會發現圖片已經不一樣了,有很多不同的東西會跑出來。還是小孩子的我,真的驚訝了,既難以相信那幅圖會自動變化,卻又不能理解為什麼每次重看,它都不一樣,都好像多了一些什麼,又少了一些什麼。那時我想,如果我能把這一張圖捉緊就好了,圖中的人和物不會走失,又不會突然多了什麼不速之客,就這樣定格起來。是的,從前會這樣想。是的,從前不明白,我們看到的,我們記得的,我們想像的,現實存在的,其實並不是同一回事。

上星期在電影院重看伊朗導演阿巴斯‧基阿魯斯達米(Abbas Kiarostami)的《伍》(Five)(2003)。我明白很多人受不了這部只有五個超長鏡頭的電影,但我決意要再看,是因為我太喜歡第一段 — 就只盯著那在海邊漂流的一截木頭十多分鐘。它浮游、掙扎、斷裂、追趕、放棄、沉默,浪花是背景也是配樂,木頭和海就是主角。越是簡單,卻越難記住。每一次看就有新發現。每一次凝視,就是重新一次的認識、理解、詮釋、記憶、感知。

然而,日復日,又花了多少時間,用心凝視?

本來想回顧並排列「暈塵肆拾廣東歌」,但一來事忙,二來漸漸覺得有點無聊牽強,就先擱下。我心裡排的位置一直在變,唯一不變的,是一開始已把第一位留給1981年林子祥的〈究竟天有幾高〉。

大概年輕時什麼都總想有確實的答案吧。天多高海多深,就想追尋一堆數字,隨便信賴一堆別人的話以為是答案。

景隨人轉,心隨境轉,境隨心轉。說來易懂,甚至老生常談,卻還是要走過許多路,才開始一步一步學習,答案並不在遠處,而是,一直就在風中盤旋。

重要的不是天有多高這答案,而是發問、發現、發生的過程。

以為計算出天有多高就是掌握知識,那只不過是另一種井底蛙吧。在知識面前,要走過多少年頭,才懂得謙遜,才懂得不斷探索的必要。在天地之間,要拐過多少彎角,才懂得人的局限和不足。在歲月面前,要經過多少曲折,才知道怎樣在無法預計的機緣之中,隨風而行。

孩童的年月早已遠去。但我仍常常提醒自己,時刻保持好奇心,放下眼前所有無謂的標籤;青春早已溜走,但不要讓想像力也被綁架。

放慢腳步,細心凝視熟悉與不熟悉的。時刻警醒自己,擇善而行, 而且,要努力把風景的細節看出來,盡力讓別人也看到更美好的風景。

革命從自己開始。好風光,從好奇心開始,從凝視開始,從細心開始,從身邊開始,從行動開始。

今天,是回顧,是發問, 是前望,也是感恩。


風翻開了書
就由這頁讀起吧
書內陽光正好

筆記本摺出皺紋
塗滿可敬的疤痕
筆墨是河
塵埃在跳舞
黃昏微黃了照片
藍光影碟藍了藍天
你問我到底在看什麼

這,不過是我的
私人
風景

究竟天有幾高 (1981)
林子祥

詞:林振強
曲:林子祥


究竟天有幾高
我想飛 飛進星河路
可惜天雖我能望到
卻是太高觸不到

究竟星有幾高
掛空中 使我不迷路
我想飛 想與雲共舞
要在半空醉倒

途人搖頭問我 為何常常獨個
對那遠遠星空唱歌
但是寂寞是我 雲兒才明白我
銀河繁星照亮我

究竟星有幾高
布空中 把世間圍捕
究竟星可有曾望到
我在暗中跌倒
 

2010: 那些灑遍萬物的時光微塵
2009: Still Walking
2008: 夜而日而夜無限多
2007: 隨風而行
2006: 給時間 給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