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8月 23, 2018

叫幾百萬人流淚過的歌


跟年輕朋友討論從前的流行曲,通常我都非常小心翼翼。不是怕暴露自己的年齡,而是不希望過於理所當然地以為誰都必然聽過某人某歌,更不希望自己流露出一種「你怎麼可以不知道」的神情。畢竟世代不同,我們又怎可能霸道地以為年輕人必然都聽過所謂的經典,或不屬於他們年代的名人?世界太大,歌曲太多,流行太快,時間太少,沒有人可以認識每個年代的歌和人。我也渴望細聽更多好老的歌和好新的歌,只是還沒如願。

幾個月前跟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談創作時,還是不小心洩露了錯愕的表情。我先小心問她們,還知道誰是陳奕迅吧?「梗係知道啦」她們有點不屑我提這問題。然後,我問「你們聽過〈K歌之王〉 嗎? 她們自信地說「梗係聽過」!

我鬆一口氣,也許是過於鬆懈,就開始說,〈K歌之王〉 咪就係一個以拼貼來創作的例子囉 (當時我想以此例解釋其中一種常用的創作手法,是抽取其他知名作品的元素,拼貼成新作,並透過重新組合創造新意義)。

她們一臉茫然,問「這不就是一首普通的情歌嗎」? 我就知道我犯錯了,我怎麼可以理所當然地以為她們聽過這首歌就等於知道,〈K歌之王〉引用和拼貼了廿多三十首那年代的流行K歌歌名和歌詞,更遑論知道作曲編曲的陳輝陽將自己前作的音樂元素也嵌了進去?在〈K歌之王〉流行的年頭,可能大部份聽眾都曉得歌詞的妙處,知道許多詞句的出處,知道這首歌既可以是苦情歌也可以一首戲謔K歌的K歌。但近幾年首度聽這歌的聽眾,可能就只覺得「幾好聽」和「歌詞古怪」了。

也許,很多創作,脫離了某個時空,一整層意義就消失了,原本的心思也隱沒了。
本來,創作就是會經過不斷的中介,原初的意義會在不同的脈絡中演化,新的意義會衍生繁殖。但某些創作時原始的亮點,反過來框住了文本意義衍生的可能,來到後世變得難以解讀。如果沒聽過那年代的流行曲,現在又如何能明白「分一丁目贈我」或「如從未聽過誓言如幸福摩天輪」指涉什麼?

回頭再看再聽一些經典舊作,不是必然要找出當時的脈絡,因為這些舊作如何扣連當下可能更為重要。但如果能花點心思多了解創作背景,窺探某個我們不熟悉或已遺忘的時空,或許會找到作品更多的趣味和情感。好,讓我找一些我一直聽不懂的老歌來再了解。(嗯,我所指的老歌,是七十年代或以前的,不是陳奕迅的歌。)


星期二, 8月 21, 2018

做美好的獸

十年前,我發表了一篇萬多字的半桶水學術文章〈「你有自己一套」? — 從組合 at17 看流行音樂與性別政治〉(http://www.ln.edu.hk/cultural/materials/3_P2.pdf )。 今晚重讀一遍,固然覺得某些論據寫得不夠力或欠仔細,但總算將那個時期兩位年輕音樂人如何打破性別框架與規範、抹去標籤、開拓空間以至感染歌迷等,盡量多角度地談論過。十年來,她們走更難走的路,但行得更遠、更前、更勇敢。今天,我們看著一個又一個畫面,一段又一段文字,切實地感受到那份痛,以及見證一位充滿熱誠的音樂人,怎樣以她的作品與生命,帶給無數人勇氣、想像、希望與力量。

我那篇舊文的結語,引用2006年at17作品〈我們的序幕〉,盼望「從at17的經驗拉開序幕,期待更多人都能在這個充滿性別定型與規範的社會中,在生活中唱出自己的歌、唱活自己的感覺。」如今她告別了,但那些她留下的音樂、善良與勇氣,必然會為更多人的人生,揭開更有意義的一章。這數年來,好幾次我都有在班房播盧凱彤的《囂張》,寄語年輕人「用自由而囂張的溫柔,做美好的獸」。我想,這首歌,以及她唱這首歌時那度撲面而來的力量,會時刻伴隨很多人,敢於做一個有自己一套、不走大路但自由而美好的獸。
祝你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