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7月 05, 2025

《流雲》- the clouds are drifting far away, and so am I



(原文於2024年5月26日貼於IG @eddyingdust )

同一天下午,第二次在戲院看郭利斯馬基的《落葉》(Fallen Leaves, 2023)以及插隊再看一次《流雲》(Drifting Clouds, 1996) (本來我買了6月2日的票,臨時加插今天先看一次)。郭利斯馬基的電影,大部份我都可以一再重看,看完立即又心癢想再看。


今天連看這兩齣相隔二十七年的電影,湊在一起又另有一番意義。兩部電影當然都有酒、咖啡、音樂、狗、赫爾辛基6號電車,也都有柴可夫斯基《悲愴交響曲》和布烈遜電影海報,但兩部電影,其實也在講一再失業的人。《流雲》還有將自己經營餐廳賣走的老闆。


沒有了工作失去了生意,也不是世界末日。《流雲》裡兩度提到「人生苦短」,要喝酒就喝。沒有什麼是永恆,工作更加不會。兩部片的主角,一份工作換一份工作,霉運一個接一個,兩份工作之間或許還有更傍偟更頭破血流的日子。但他們還是有尊嚴地活下去,繼續在紛亂的世界、艱難的日子中,與酒、咖啡、音樂、電影相伴,好好過日辰。


而且,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像《流雲》的劇情那樣,柳暗花明,命途又會突然逆轉?


下午在看這兩部電影中間的空檔,意外地走進這家隱秘獨特的咖啡店(正確來說它白天賣咖啡,晚上賣酒)。看來就已像郭利斯馬基電影裡的場景,進去才看見裡面一台老派電視正在循環播放《落葉》的trailer。我坐在這部電視旁,喝著double espresso,耳機聽著《落葉》的soundtrack playlist。人生很苦,我慶幸還可以有咖啡、音樂和美好的電影,把我微微抱起。


走出咖啡店,像《流雲》最後一鏡,抬頭望見一片天,響起那首芬蘭語的歌: (英譯)”But the clouds are drifting away, you try to reach them in vain - the clouds are drifting far away, and so am I…”

星期四, 7月 03, 2025

那些閃閃發亮的卡帶

(原文於2024年2月26日貼於IG @eddyingdust )

電影《新活日常》(Perfect Days)中,主角平山不懂串流,還一直在聽那些他珍藏了不知多少年的卡式錄音帶。每天從自己的寶庫中選一盒錄音帶在車廂內播放,那裡就是他的世界。


年輕工作伙伴帶他到買賣二手錄音帶的潮店,老舊錄音帶在東京有價有市而且可以賣很貴。近來全球繼黑膠復甦回歸以後,又輪到錄音帶變潮物,好些歌手新專輯的實體版,黑膠以外就是盒帶,CD反受冷待。


作為童年時以卡式錄音帶為伴的過來人,我不會對它過份浪漫化。卡帶畢竟是不方便,那些「食帶」、斷帶、發霉的狀況以外,要選歌聽或重聽同一首歌也夠麻煩。


如今想來,rewind或fast forward時邊等待邊看著卡式帶那兩個捲軸圓圈在轉動,就像凝視著時間的加速與倒流。你以為可以操控時間的向前倒後,但還是要服從於錄音機轉動的速度。你沒有選擇,只有默默看著等著,默默預算著時間,然後按停。OK,我又在把它浪漫化了。


但我喜歡台北流行音樂中心展廳入口的這幢卡帶牆— 每盒卡帶的那兩個圓圈,背後透出了光。我記得,望著那些捲軸轉動然後按鍵播出心愛歌曲的時光,那些日子,偶然還閃閃發亮。

(圖:2023年8月攝於台北流行音樂中心)

星期三, 5月 28, 2025

無答案,也沒有marking scheme


(原文於2024年2月17日貼於IG @eddyingdust )

聽了林家謙新歌《無答案》一天,彷彿又回到去年8月底那個月圓夜的倫敦街頭。那種心被掏空的狀態,知道為什麼但又毫無道理可言。獨自在陌生的城市散步,眼前車來車往,想抓住什麼填進心裡但又捉不住,想提醒自己要move on但人卻懸在空氣中。

後來當然事過境遷,只是人心總會一次又一次被挖開一個莫名其妙的洞,關鍵只是這洞穴有多深邃,以及會維持多久。但是,它們都會過去的。如果它還在,就好好凝視它,學懂欣賞它存在的意義。

這張照片是那月那夜在倫敦隨手拍下的,讓我如今好好微笑着記住那個狀態,然後好好漫步去另一場未知。

學校總是讓我們以為所有問題都有model answers有marking scheme,選擇題讓我們誤以為題目只有一個答案。人生真正要學會的,其實是不要執著於找答案,更不要糾纏於所謂唯一的正確答案。

與其費神為內心小劇場的各種「如果」尋找結局,躊躇於ABCDE哪個選擇,我想告訴自己,來一呼一吸,好好休息,用心觀賞眼前一直都在、一直都流動着的光與影。


//雙眼合上看到了寂寞


張眼望見暗影很清楚


想告別最熟悉的那個


心有很多個如果


驟變幾多個沒可取的答案


並藏於暗裡渡過



幾百萬個背影中墮落


於那霓虹映中交錯過


找上萬個自欺的寄託


彷似得到過什麼


在瞬間失去就這般給遺忘


終究可有快樂過

心空了什麼


感覺再累都不懂為何


躺好再看人來 又往//

星期二, 5月 27, 2025

十二首歌與我的2023


十二首中文歌,側記我所經過的2023年。這個我的年度項目,由2006年開始。每年都請容我重提,這歌曲榜單並非音樂評論或X大推薦,而只是透過一些我喜愛的歌曲來記錄該年我是如何度過。關於歌曲,也關於過去一年的心情、經歷、觀點。聽這十二首歌和讀我為每首歌寫的零碎文字,大概也可以摸索到我那一年的生活輪廓。本文會先由第12位開始倒數,直至最後第1 位。文末還附2006至2021此年度項目的連結 (2022年事忙沒寫)。


12  iii、留香瓊 —〈年月漫漫〉

曲:iii IrisLiu  詞:可立

在創傷過後,也許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能說。那麼,就默默地好好陪伴,互相為彼此在黑暗中亮起一盞盞燈光。不需說話,慢慢在路上散步。憂愁不一定會離去,但走下去,年月會給你另一些風景,另一些亮光。

//如果怎講 都不對


我慣了不講一句 很乾脆


曾經憧憬 都粉碎


腦裡暗影揮不去 難面對
沒法捱下去 (伴你同面對)……最灰暗天際裝滿 無數願望 //


11  Serrini — 〈不冷淡不熱情〉

曲:Serrini / Ka Shun  詞: Serrini

這年越來越發覺,我的好友們都很型 — 對生活細節有各種的堅持,對人對事有各種灑脫,懂得為自己的日子增加種種色彩。有時鮮艷閃亮,有時低調得近乎隱形。

我在努力跟他們學習,希望來年能夠放低更多無謂的執著與束縛,對某些人的目光回一句「關我蛋治」。不用力太多,不放棄太多。剛剛好,就好。

未來我的關鍵詞,除了無可避免的「老」,希望能加上「型」— 一種隨心隨意的即興與瀟灑。

引一下好型的老友張維中寫在2023年新書《東京男子部屋》的話 —「無常其實是日常。大環境既然如此,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安穩自我,在可能的範圍中,一圈一圈,好好地自轉下去。」

//對上眼 懂我的


仍熱愛不熱情


我再懶 心也清


才亂說小事情



到哪裡 也不怕的


無事也好 扮型


到處去 參透的


愛 閃閃令令 //


10  黃妍—〈日光漂白〉

曲:朱芸編  詞:周耀輝

面對自己將會成為長者的現實,是一種功課,也到了不得不思考與面對的階段。尤其當看見身邊的長輩,身體都面對著各種歲月帶來的挑戰。看《白日之下》時,也總是在想像自己老去的模樣。

張曼娟老師的「中年覺醒三部曲」散文集,也一再提醒我輩中人,「『老年』與『成為長輩』就是我們的未來,面對這樣的未來,怎能只有驚惶與困惑而已?」

人生不同階段,都有種種疑問。回望過去,那些問題可能從沒有答案,也可能很多答案都遺失了。或許,能夠好好覺察當下,聆聽自己的心,就得到答案。

也是來自曼娟老師2023年的新書《自成一派》,書末有這段:

「如果今天是餘生,我想要更多快樂的笑聲;想留在喜歡的地方;想看見心裡在乎的人;想嗅聞世界的氣味,想跟自己說謝謝。

如果,今天是餘生,我不想有遺憾。」

//誰能相信更好嗎


能陪我相信更好嗎


夢想偷偷因白日而留下


留在某段橫街 都可以約在何站


留在某段回憶 等反覆思索


留在某段餘生 都敢再發問 你好嗎//


9  The Hertz — 〈爆煲急救指南〉

曲: The Hertz  詞: 謝芊彤

2023年一月,我的辦公室由九龍東搬到九龍西。臨離開舊辦公室時,有點感慨,畢竟那個座位那張椅子我都坐了近十五年。我說,肯定這輩子也不會再留在同一個座位十多年了。鄰房同事J說,都唔一定,或者將來喺安老院個位坐得仲耐呢......

搬office後,換了個靠落地玻璃窗的座位。偶然,眼睛可以稍稍從一堆emails與一串長to-do list移開,望著窗外從白晝到夜晚,街道上的人來人往。下午陽光灑進來,或者晚上對面大廈燈光照進來,都把我從煩頊的雜事中拉回當下的現實世界,重新思考,人生還可以找個什麼座位什麼位置。

深深呼吸,想像一下自由地躍起,觸碰新的一片天空。然後,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又太多嘢孭 

孭下孭下 快到頂

肩膊很重 太攞命

用盡曬啲RAM

頭暈腳輕 惡夢扎醒......

只得這秒鐘

快樂痛苦相擁

自由在你手中

尚存脈搏 放開記憶感覺//


8  Kolor —〈52赫茲〉

曲:Robin Law  詞:林夕

8月到台北看《一一重構:楊德昌》展,聽到那句對白重覆在展場中響起,還是震撼 — 

「這個世界是不會變的!」

三十多年過去,楊德昌的電影還是那麼合時宜。某些場景,在今天世界某些角落,仍然沒有變。

在《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中那個六十年代的台灣,有些話不能說出來,有些話只能彼此意會。有時要提防別人出賣舉報,有時要面對突然而來的拘禁訊問。

在《恐怖分子》中那個八十年代的台灣,人與人之間無法溝通,難以信住,但本來沒關係的人,又會奇妙地被連繫起來。

「要過活原為什麼」? 或者,把你迷戀、相信與在乎的放大、割裂再重組,任它們隨風飄動一會,最終可能就會被看見。

如藍鯨遇見藍鯨。

//要過活原為什麼 可不可 去講清楚

信念似封鎖的留言 如今 也是錯

當我沈迷自我 都驚嚇得 懷疑人生

已隔絕你麼 若為上岸要犧牲更多......

如藍鯨和藍鯨定會聽到彼此聲線 

先有著你我 但你我 沒法共生於一伙 

無論講得清不清楚 人哪裡會對著鯨魚唱和......//


7  盧冠廷、林家謙 —〈列車上對着坐的兩個人〉

曲:盧冠廷  詞: 周耀輝

踏入2023年夏季,我就有資格領取工作機構的15年長期服務「老人獎狀」。

工作關係,我總是要對着一群又一群的年輕人。我的年紀越來越長,而每一年面對的卻是同樣年紀的青春。

有時望着他們,像看見從前的自己,想起錯失了的青春,也望見時代的流轉。

陳慶祐2023年出版的《藏翅膀的人》旅行散文集,書中有他獨自走朝聖之路中,與暱稱為「蘇格拉底」的年長朝聖者相遇的故事。蘇格拉底有如智者,從他身上,陳慶祐(與讀者如我)看見了從中年邁向初老的種種可能性、智慧與從容。

緣分讓慶祐與蘇格拉底在朝聖路上相遇、分開又相遇。完成朝聖之路後,還約在瑞士見面。

後來他們再次告別,「沒有不捨,彷彿日常; 從此見或不見; 都是緣分。」

的確,想起很多我在路上相遇認識的人,不論比我年輕的,或是年長的,將來再見或不見,也真的只能交給緣分。

在〈列車上對着坐的兩個人〉歌中,「讓我出發」、「讓我放下」兩句初時由年輕與年長歌者分別唱出,似指兩種世代的兩種人生態度。但歌曲去到尾段,這兩句是二人同時合唱的。這巧妙的安排提醒我們,不論世代,不論年紀,其實也應該一直「出發」、學懂「放下」。誰說年長就不用再找尋新方向出發? 誰說年輕就不應學會放下無謂的執著?

回到《藏翅膀的人》,陳慶祐說,蘇格拉底夫婦讓他明白看見 —

「此生停止學習、停止創造的那一天,才會開始老。」

//天空闊大


呼吸瞬間


生於世上原來萬里是家


讓我出發


讓我放下


年月擦身過 瞬息間 會更好嗎

然後我跟你 在對望 說你好嗎//


6  Gareth.T —〈國際孤獨等級〉

曲: 湯令山 / 范梓謙  詞 : 黃偉文

最理想的境界應該是,可以完全享受孤獨,任何事情也可以揮灑地獨自去做,同時也有一些親如家人的朋友,在適當的時候,團聚暢談,有時天南地北,有時交換心靈密碼,有時盡在不言中。

2023年疫情後復常,跟一些久違了的好友見面,高興,但也心情複雜。

近來常會很感恩,自己何其幸運,能夠在人生路上跟這些朋友相遇。自我檢討,我都沒有對他們付出過什麼,但都獲得這些朋友願意同行陪伴、照顧。

我當然早就懂得,任何人都只會陪你走一段路,大部份的路,還是要自己行下去。孤獨或許是常態,但到了這階段,也更希望能珍惜那些有緣成為好友的好人們,我會做更好的自己,跟你們笑著看未來的路上風景。

//我不怕悶 寂寞生出佛陀

六根清淨比起給怨侶纏身好過//


5 藍奕邦 featuring Zeno 顧定軒《我點捨得走》

曲: 馮穎琪  詞 : 藍奕邦

跟多年不見的朋友相聚時,最困惑的是,我總會覺得,這幾年我的生活,好像沒有什麼好講的,狀態跟幾年前差不多,而且只是變本加厲地,日子越來越忙,但說不出自己到底做過什麼值得欣慰的事,只是一直在違背對自己的承諾,但歲月就加速地流逝。

在低潮迴盪太久,在低氣壓的地方面對太多的荒誕,同時迫切地意識到自己正在邁向初老,時間越來越珍貴,心情就會起起伏伏。

腦海裡有一堆想做的事情,想完成的心願 — 那就吸一口氣,讓自己更有力量,從容地好好向前走。

紀錄片《尚未完場》的製作筆記有提到,團隊潛進皇都戲院地盤拍攝時碰到一塊告示牌寫著四個字「尚未完場」,立即就成為了片名。但他們後來才發現,告示牌原來有第二句:「請候片刻」。

低潮會過去的,好的改變會來的,請等等。

//試過偷泣  試過偷歡  試過偷生

更想蒼天  教我偷多兩歲

以每個  最暗黑的過去

強大腰骨脊椎…...

還未入局  還未入睡  還未入定

還未在嚮往那自由

愛到夠  愛更多的引誘

試試去  無路線地浮游

仍是有 慾和求

仍是有 樂和愁//


4 林家謙《萬一你是個好人》

曲: 林家謙  詞 : 黃偉文

雖然《從前的我們》(Past Lives)有其缺點,但它再一次以淺白的方式將「因緣」與「遺憾」這回事說出來,還是讓人戚然。要多難,兩個人才在生命中相遇,然後相識、相知,並維持長久的聯繫?

一直覺得,林家謙《萬一你是個好人》跟前作《時光倒流一句話》是同一故事的兩面。雖然官方解讀兩首歌講的是不同的情,但我總是主觀地認為它們分別講兩個人對彼此關係認知的落差 — 兩人因為「因緣」遇上、投緣,但也因為彼此對關係進退的想法差異以至過去的經歷,而迎來遺憾,或者躊躇。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其實還需要怎樣定義呢?界線有時需要一些模糊與朦朧,才美。好友、親人、戀人的界線,或許都不需要跟隨別人的定義。你的心,你某一刻的悸動,會告訴你。

那夜看著林家謙唱《萬一你是個好人》,在蒼涼的星空中,兩個人相視而坐、緩緩沿著軌跡轉動。那是心底的inner world,你與誰多近都有一道距離,你的身影在遼闊的宇宙中,何其渺小,何其無力。當歌者在大提琴哀音伴隨下於台上哽咽的一刻,接通台下某個觀眾,那一剎的觸動,讓心底的暗湧再次泛起了浪。

即使你是個好人,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中,很多事情無法控制。你只能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

其實如何能懂得在遺憾之後真正的放下呢 (而不只是騙騙自己)? 我想,能夠真正放下一個人,就是因為你開始放不下另一個人。有時不用強求放下,因為這些遺憾與痛,才讓你見證到,人生旅程的奇妙與美好。

//還能動真心 先會傷//


3  林家謙《怪我只敢做好人》

曲: 林家謙  詞 : 林夕

有時候,望見某些人,就會心想,幹嗎我要這麼辛苦,花氣力做一些自以為好事但可能沒有人在意也沒有成果的東西,弄得心身俱疲?人家都輕輕鬆鬆,高高興興,風風光光。

有時候,望見另一些朋友,我又會心想,我做的好事實在太少,對旁人實在不夠好,所以也沒有人在意我的存在?他們對別人關懷備至,建樹良多,我只能自慚形愧。

2023年8月在倫敦相隔廿多年後重看音樂劇《孤星淚》(Les Misérables),12月也在香港看了口碑甚佳的本地原創音樂劇《大狀王》。兩齣劇都不約而同,觸及了善惡的選擇,對自身成為好人或壞人的思考與掙扎。而同時,「好人」和「壞人」的界線,有時並沒有那麼清晰。自以為做了好事,卻原來害人。別人眼中的壞事,到頭來又帶來某種好結果。

好與壞共生,彼此都是共業。

謝謝林夕與林家謙。這首歌適時地提醒我,在壞時代中,需要如何思考自身與旁人的關係,怎樣面對他人的目光,直視自身的悔疚、軟弱。

無論Jean Valjean, Javert, 方唐鏡還是阿細,誰都只能在某個剎那作出自以為最好的選擇。

那該是面對靈魂拷問後的選擇,而不是因為「一世平安」的誘惑。

但願,我們都能成為某種,更好的人。

//若靠自己判斷我好壞 怕有失公允

但覺自己太易對不住 某處境的某人

內疚得很 自責得深

如何可 不顧人 請指引

人 難道需怕善欺惡才可像個人

難 難幻想愛能感化恨

誰 拿著一世平安去行賄好人

扮演壞人 不敢......

人 人越想美善想到太多所以

想不聞 不問

面對靈魂 一拷問

令我只 敢做 好人//


2  陳健安《好好掛住》

曲:澤日生  詞:Oscar

有時候,忽然想起某位很久不見的朋友,漫不經意地在網上查一下,才發現他/她已經離開人世。我連在社交媒體打R.I.P.的機會都錯過了。

又有時候,想起某位很久不見的朋友,在社交媒體查看一下,才發現他/她已經離開香港在他方展開新生活。有時候,又會偶然掃到一個post,才驚覺某某原來也已經抵達另一座城市住進新居。

2023年,很多的告別-

離開世界的親人。

遠走他國的朋友。

某些熟悉的地方、店鋪、團體。

某些曾經習以為常、理所當然的行為。

城市中的某些部分。

生活中的某些部分。

自己的某些部分。

我現在每次跟重視的人說再見時都很認真 — 不知道下次是何年何月,或者有沒有下次,又或者某年再見時一切已經不一樣。

那為什麼要掛住呢?掛住,有結果嗎?

借用張曼娟老師談論愛的一段文字,將「掛住」代替「愛」,也許就是我這刻的想法:

現在發現每一天,當我起心動念,覺得我是掛住這個人的時候,就是最好的結果。

珍重。

//我始終掛住這個你

無停下過 在腦海中進退 就似 回聲//


1  林家謙《流離者的海》

曲詞: 林家謙

我們誰,不是流離者,a wanderer?

2023年,在香港跟一些移居了外國二十、三十甚至四十年的親戚與朋友久別重逢。夏末又飛到倫敦,跟移居當地不久的朋友再次碰面。

有時會嘗試想像他們的勇氣,如何踏出那一步,飛到異地開展全新的人生。

但有時又會想起,在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我們何嘗不也是在洪流中掙扎沉浮,誰還可以確知自己未來身處何方,面對何種際遇?我們誰不是在種種荒謬的環境中咬實牙關,一次又一次選擇,如何對得住自己地繼續往前走下去?

當很多距離已經因為通訊科技和交通便利而縮短,當很多界線都已經被模糊或抹掉,那裡都可以是我們的驛站,那裡都可以是我們的舞台。

即使沒有移居他方,我們還是會在各自的人生路上漂泊躊躇。但也因為這種流離,不甘於現實的侷促,才可以沿著那燈塔照出的金色嚮往,找到那片美好的花海。

好好隨意散步,隨心游走,讓自己自在地流浪,那一片花海也許就在眼前,種在心裡。

在蔡明亮《行者》電影系列第十部《何處》,行者在巴黎街頭行走,無論四周如何喧囂或者寂靜,他都在自己的世界裡,以自己的節奏緩緩而行。沒有計算,沒有行程表,一切順心自在。

在Charlotte Wells的電影”Aftersun” 《日麗》中,女孩說彼此能共享同一片天空很美好 — “Like we‘re both underneath the same sky, so... kind of together.” 不在同一個地理位置,但同望同一片天,也還是,kind of together。

Wandering,然後看見更多的風景,遇見更多的好人壞人,記下更多的情感。他日回看,那些記憶,又是另一片滿是色彩的花海。

2024年,龍年,願我們都能,放心去尋覓快樂。

//發現有種漂泊 亦能在這世界花海尋找愛

像有盞明燈閃爍 發著金色的嚮往

流離失所的一個 流到廣闊的深海

可沿著無軌跡的漂泊 放心去尋覓快樂//


(文首照片:2023年4月攝於尖沙咀海港城,JR作品《Giants: Rising Up》)


十二首歌與我的2021

十二首歌與我的2020

十二首歌與我的2018

十二首歌與我的2017
暈塵選2016十二曲


星期一, 4月 28, 2025

Just Carry On



【Just Carry On】去年,我又再一次去芬蘭堡(Suomenlinna),是疫情後的首次。從赫爾辛基市中心乘搭約二十分鐘的渡輪,就來到這個離島 。

這裡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因為它曾經是抵禦外敵的海上城堡,是刻滿歷史痕跡的軍事要塞。作為四面環海的小島,這兒也有簡樸而迷人的風光 。

十多年前第一次來時,自然是著眼於島上的歷史景點,但同時因為在島上找路,而發現了在島上流連的美好 。

然後,只要我一到訪赫爾辛基,我幾乎都會去一趟Suomenlinna,甚至即使行程較密,只能逗留不到半小時我也要去。

從船啟航離開市中心碼頭,駛進大海,穿越海上群島,到我抵達Suomenlinna在島上散步,已是一種最好的療癒過程。

後來,我都會給自己在島上一些簡單的任務。例如,凝望無污染天空中的流雲默讀分秒、閉眼聽海深深一呼一吸、注視遠處在海邊嬉鬧的遊人們、完全不看地圖在島上走上走落、凝望落日緩緩下降。對啊,這些事情在香港都能做,但在日常的環境中,我就是沒有。

有時,就是要必須搭上一程船,才能找回一個不一樣的自己,又或者,那個曾經遺失的自己。

去年在Suomenlinna,我看見不少人在跑步。以前似乎沒有印象見過,可能是因為這次我9月初去,天氣較涼,也可能是我總是把他們忽略了。

我基本上除了跑步機外都不跑步(中學時被迫跑山除外)。村上春樹寫過他從來不勸人跑步,因為「人這種東西,生來似乎就是喜歡的事情自然可以持續下去,不喜歡的事情就無法持續」。

也許有天我會臨老開始跑步,或者不。但至少,我喜歡不斷向前移動的感覺。在一個遙遠的島上散步,很多人聽起來無聊之極,但我還是期待那種移動,以及對不熟悉事物的不斷探索 — 包括自己。也是村上春樹寫過的:「不管多少歲,只要繼續活著,對自己這個人都會有新發現,不管赤裸地一直站在鏡子前面多久,都照不出人的內容。」

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到Suomenlinna。如果有,我希望至少能跑一小段吧,一邊遙看著芬蘭灣,一邊讓自己的身體向未知的風景繼續向前走。

無論如何,Just carry on。

(圖:2024年9月攝於芬蘭Suomenlinna)

星期日, 12月 15, 2024

暈塵選2023年7張本地專輯及EP

(原文於2024年1月12日貼於IG @eddyingdust )

都係純屬個人偏好,記錄一下。到了某個人生階段,聽音樂也是要有緣份 。排名不分先後,但根據streaming數據,2023年本地專輯中(不計Live) 我播得最多的是《尚未完場》OST,其次是The Hertz的《Present》。但若以單曲累積計,藍奕邦的《漂漂亮亮地死去活來》應該也在高位。


《尚未完場 To be Continued》 : Music from the Documentary - Arnold Fang 

《Present》 - The Hertz 

《漂漂亮亮地死去活來》 - 藍奕邦 

《Life After Life》 - 陳健安 

《Land - EP》 - Matt Force 

《Juntos》 - Rubberband 

《詩 Elegies》 OST - Olivier Cong 

暈塵選2023年5部華語地區電影



(原文於2024年1月16日貼於IG @eddyingdust)

也是個人偏好,草草記錄一下。順帶一提,蔡明亮導演的《日子》雖然2023年才在台灣上映,但我已經在2020年香港國際電影節看過,如果把它當今年的片,當然也是排首位。


01: 《何處》(蔡明亮) :《行者》系列來到第九部,繼續讓我們跟隨李康生獨有的節奏,一步一步前行,緩緩覺察巴黎的呼吸脈搏,觀照自己的心神。沿途有人匆匆路過,有人嬉笑歌舞,有人聊那些我們聽不見的話題,有人在進行那些我們看不見的故事 。有人走過來干擾,行者還是不為所動 。那緩慢好好讓觀眾仔細觀察畫面上(也是現實中)無數的細節,聆聽環境中的車聲人聲雜聲 。我們一直靜靜旁觀。亞儂跟李康生在同一框相遇,但他們畢竟不是《日子》裡的兩人 。如同很多陌路人,又如同旁觀的觀眾們,彼此不相識,但好像有某種奇妙的連繫 。 


02: 《海鷗來過的房間》 (孔慶輝): 一個房間,一個舞台 。誰是觀眾誰是偷窺者誰是編劇誰是演員誰是角色 — 可能你我他她都是。劇本的層次與導演的處理讓人驚嘆 。風扇、蟬嗚、水聲,畫面湧出了舊城的悶熱、慾望的流動。門開門關,窗外窗內、一個房間一個世界,那是失敗者的避難所和自我搭建的舞台 ,也是自戀者的control panel。那裡有自我價值的建立再崩解再修補,那裡有渴望操控與渴望自由的拉扯 。一個角色離開房間,下一個將會再來 。 


03: 《詩》(許鞍華):幾乎直面近幾年香港的傷痛,以詩療傷,以詩陪伴受傷的人move on。如同英文片名Elegies,輓歌可能就是為了給留下來的人安慰。紀錄片活潑地拍著詩人疫情中的各種日常瑣事,大時代底下,人人都只能在微小的生活中,找到各種讓彼此堅定的價值。詩的角色,也許就如片尾時許鞍華談到她自己,低潮時就去唸一首詩。電影舉重若輕,點出了世界再壞,我們都總有可以做值得做的小事- 例如,讓更多人認識詩的力量,送一首詩給困境中的人讓他們釋放情緒。 


(04): 《尚未完場》 (徐岱靈、祁凱達) : 紀錄片「主角」歐德禮的故事固然有趣與教人驚訝,但同樣有趣的是片中呈現導演之一的祁凱達如何鍥而不捨、迂迴曲折地將湮沒的傳奇挖掘出來,並花心思將過去與現在連繫,執意要讓今天的觀眾認識這段香港文化的「初戀」、那個百花齊放與充滿可能性的年代。觀眾看到的是兩段時空中兩個同樣充滿熱情與傻勁的人,瞓身參與書寫他們心目中的香港故事。從1950年代香港回到當下這座城市,聽到那句「自己歷史自己寫」,怎能不動容。來相信一切尚未完場,可以嗎?


(05):《年少日記》 (卓亦謙) :  電影當然關於家庭與校園暴力、學童自殺與情緒問題,但更深刻的是關於創傷過後該如何自處。要走出遺憾與悔疚的陰霾,就與同樣受傷的其他人,默默同行,好好陪伴,一起尋找透光的出口,也是對自己的救贖。 



暈塵選2023年8部外語電影


(原文於2024年1月10日貼於IG @eddyingdust)

純屬個人偏好,草草記錄一下,而且2023年很多電影都沒緣看到,就別對這名單太認真。順帶一提,近年很多電影都是跨年上映,又或在電影節/優先場放映過後隔一兩年才正式上映,為方便起見,以我在戲院看的年份為準。所以,今年才上正場的《記憶 Memoria》就不放進這名單了,因為我在2021年與2022年已先後看了兩次 (詳見2022年6月22日IG post),如果把它當今年的片,應該排首位吧。


01:Aftersun 《日麗》 (導演: Charlotte Wells): 有些傷,是事過境遷才會深刻。有些痛,是光天化日也照不出來。有些牽繫,只要在同一片天空下,多遙遠都會感應到。好好告別,記住最後一支舞。


02:Close 《親陌》 (導演: Luka Dhont) : ,在花海與冰球場之間,走過所有青春親暱的美麗,吞下所有錐心剌骨的痛楚與悔疚。 誰傷害誰,誰不辭而別,誰諒解與不諒解,花海一直都在。


03: The Banshees of Inisherin 《伊尼舍林的女妖》 (導演: Martin McDonagh): 人與人之間 (或一群人與另一群人之間),可以毫無道理地決絕。人對自己,也可以很殘忍。天地蒼茫,人心在燒。


04:All the Beauty and the Bloodshed 《所有的美麗與血淚》(導演:Laura Poitras): 以藝術家 Nan Goldin經歷為主題的紀錄片,如片名所言,有美麗,有血淚,也有抗爭。以生命與創作跟藥廠戰鬥,也為自己與他人撫平傷口。比生命還大的力量。


05:No Bears 《伊朗無熊無懼》(導演:Jafar Panahi) : 導演再示範如何在被限制自由的狀態下,仍能拍出如此多層次難度甚高的電影。只有直視恐懼,才能有力扳倒恐懼。


06:Afire 《盛夏餘燼》(導演:Christian Petzold) : 我們覺得那位男主角討厭煩膠,可能因為我們就是他。有幾多次,我們都對周遭的美好視而不見,對自身的缺失亂找藉口,以對別人囉唆嘲弄來掩飾自己的無能為力,只望見自己望不見周遭的變化,預視不見災禍即將降臨。


07:One Fine Morning/  Un beau matin《幸福晝鳴曲》(導演:Mia Hansen-Løve): 許多人生難題畢竟沒有答案,如同電影那一場在車上動人的戲,我們有時都是哭笑模糊,帶點無奈地快樂,能夠在短訊中回一句Je t’aime,已經何其幸福。


08: Monster 《怪物》(導演:是枝裕和) :  什麼是人。什麼是怪物。什麼是謊言。什麼是真相。誰沒有不想告人的秘密。誰沒有試過單憑片言隻語就放大偏見和仇恨。風雨過後天會晴。「我們轉世了嗎?」 「沒有,我們還是原本的樣子。」 「真的嗎?太好了。」

星期五, 11月 01, 2024

倫敦街頭的Pay it Forward



2023年夏天在倫敦街頭閒逛時,看見這個”Pay It Forward”的設置。不知道現在冬天時它更能發揮作用嗎 ? 它鼓勵覺得冷的人,在這裡自由拿走帽子、頸巾、外套和手套,同時呼籲有剩餘溫暖的人,把它們留下給有需要的陌生人。無需見面,但可以交換溫柔,傳遞溫暖。


在橫越泰晤士河的橋面,偶然都可發現圖2這樣的一塊牌在腳邊,是撒瑪利亞會寫給徘徊在橋上躊躇的人 — Talk to us, we’ll listen,並附上一個電話號碼。在艱難時刻,有人願意陪伴與聆聽,已經很重要。


近來看的兩部電影 — 卓亦謙的《年少日記》和許鞍華的《詩》,固然有各自要處理的題材。但其中最觸動我的,是關於創傷後該如何自處。兩部片不約而同地都觸及某種”Pay It Forward” — 既是療傷,也是要走出遺憾的陰霾,與同樣受傷的其他人,默默同行,好好陪伴,一起尋找透光的出口。可能是提供一個隨時有人用心聆聽的電話號碼,可能是好好記住每一個年輕人的名字與樣貌。可能是讓更多人認識詩在社會中絕望時的力量,可能是送一首詩給困境中的人閱讀。


世界再壞再冷,都總有可以做值得做的事情。Pay it forward。

(2023年12月7日)

星期四, 10月 31, 2024

台北小城外 — 最美好的,自會出現


都說旅途總是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但萬事萬物自有安排,最美好的經歷自會出現。

盛夏台北行的最後一晚,台灣好友S君原本打算帶我去吃飯的地方訂不到位,臨時改往另一家他一直猶豫是否應帶我去的餐館。他猶豫是因為餐廳提過有「港式」元素,但其實這更像是一家以西式fine dining包裝的台灣料理,當中或有一些fusion元素,而店家號稱「台法餐酒館」,除台、法以外,帶有港式以至其他地方菜式特色,也是理所當然。整餐晚飯的體驗非常好,台菜與道地食材以西式精緻方法呈現,味道也相當有層次。幸好沒有錯過。



然後,我們談到近年台北市區開得晚的咖啡館愈來愈少,記得以前很輕易就可以半夜去喝咖啡,現在於市區內也不容易。S說不如開車去陽明山,那知開到半路,雨愈下愈大,暴雨的半夜上山有點危險,所以臨時折返到大稻埕,S在網絡上找到一家「小城外」,看到有咖啡的照片而且會開到半夜。

抵達「小城外」,原來是隱身在老房子二樓的咖啡酒館。進門就覺得這個空間非常神奇,好像是某些日本小說中才會出現的那種酒館,復古的傢俱,典雅的沙發與窗簾,安靜柔和的氣氛,穿著整齊外貌有點嚴肅認真的酒保,還有獨自坐在吧桌前外觀奇怪的客人。



後來我們才知道,雖然這家是「咖啡酒館」,但他們白天賣咖啡,晚上賣酒,各不相干。夜晚根本不賣咖啡。S要開車不能喝酒,平時不大喝酒的我也就破例喝了。在一家如此獨特的酒吧聊天,應該是旅程最後一夜最好的總結吧。

離開酒吧到樓下,才發現還在下傾盆大雨。即使有雨傘也根本不能步行至停車場。站在街上等候,望著連綿大雨在老區的尋常舊樓前傾瀉,霎時間好像進入了蔡明亮電影的場景,四周只有大雨滂沱的聲音,老歌彷彿就要播出。原來這才是旅程最後一夜美好的謝幕。


不唱老歌,不如默寫兩首孫梓評的詩:

//陌生的神

好心為我們

保存少數的幸運//


//一滴雨

努力前往另一滴雨

的途中//

(2023年11月9日)

星期一, 10月 28, 2024

Now and Then - 那時的Cavern Club

 


[Now and then] 今天 (2023年11月3日),The Beatles推出他們最後一首歌”Now and Then”,以當代科技連結了過去與現在、生者與逝者,將數十年前幾乎遺失的片段與情感,重新還原與重構。Now and then,then is now。回到起點,四位年輕人在利物浦踏出他們的路,Cavern Club就是The Beatles開始成名的地方。



我在2016年遊利物浦,走進Cavern Club,嘗試想像他們1961年首次在Cavern Club演出的模樣。我還參觀披頭四故事館,那裡有重構當年原裝Cavern Club舞台的裝置。當然我還去街上找他們的銅像拍照。


有些傳奇,永遠有更多故事讓我們凡人去發掘。有些音樂,永遠一聽就讓你進入某種氛圍,某種情緒。此時那時,all you need is love.

(2023年11月3 日)



星期三, 10月 02, 2024

出租詩人


偶然在歐洲城市的街頭,會遇到出租詩人,我都想過試試付錢請他們為我寫一首詩,最後總沒有行出這一步。早前在倫敦South Bank,遇到這位Poet for hire,帶著一台打字機,等待客人來光顧訂購一首詩 (要在打字機打出一首即時寫成的詩,想起來畫面非常吸引)。到底他們是根據什麼來寫呢?想起Before Sunrise電影中,詩人在街頭向男女主角搭訕,說只要給他一個字,他就回贈一首詩,價錢則可以隨意給。他們拋出的字是Milkshake,於是詩人一兩分鐘後就唸出了那首後來很多觀眾津津樂道的奶昔詩。


這算不算另一種測字或算命?我還是沒有幫襯,大概不想被陌生詩人看穿心事 ? 如今人人可找ChatGPT寫詩,希望這些poets for hire還是可以繼續寫下去。或許下次,我在街頭再遇某一位,就請他為我用打字機敲出一首屬於我那一刻當下的詩。

(2023年11月3日)

感激車站 — 好好道別,好好選擇



我總喜歡旅途中到車站月台旁邊流連拍照。這是一個奇妙的空間,有人出發,有人回家,有林林種種五味紛陳的告別與相遇。今年三趟外遊,我都沒有搭過火車。幸好,在倫敦的其中一個住處鄰近Victoria Station,不時就繞一繞過去看看。後來在倫敦搭地鐵多了,發覺尋常地鐵站也可以是滿載感觸的地方。


車站是什麼呢?那裡有各種路線的選擇,讓你揀好出發,開啟各種駛往未知的旅程。或許你滿心期待,或許你憂心忡忡,但無論如何,當列車駛離月台,迎來的就是一片新的廣闊天地,你不再在原地躊躇,呆望同一片景象。車站也有各種擁抱與道別,彼此都想在月台上抓緊所有的情感與回憶。他們當中有多少是往後一年、五年、十年甚至此生都不會再見的?


也許告別才是常態 。列車開出,有人跟所謂的一個時代道別,跟珍重的人道別,跟城市的某部份道別,跟自己的某一塊道別。


如今我每次看見別人擁抱話別,無論是在火車月台、地鐵車廂、車站大堂,我都會默默給他們送上祝福。

少不免要哼起那首歌,林夕那段永遠刻在每個月台的歌詞:「感激車站裡尚有月台/曾讓我們滿足到落淚/擁不擁有也會記住誰/快不快樂有天總過去」。


要搭哪一班車好呢?想起近來讀陳慶祐的旅行文集《藏翅膀的人》,有一段這樣寫著:「人生每瞬都可以做出選擇,下好離手,都是最好的安排。」

(2023年10月31日)



星期二, 9月 24, 2024

Monmouth的咖啡時光 — 從倫敦到香港



雖然我喝很多咖啡,在家中會自行磨豆再沖煮,很多時到咖啡店也會點手沖精品咖啡,但對咖啡鑑賞的能力與知識仍然有待學習。因此,我並沒有在旅途中買咖啡豆的習慣,心想我也分辨不出在異國買的咖啡豆跟香港買的有什麼不一樣,它們的原產來源地也不過同樣是那幾個地區吧,可能只是店家的採購和烘焙過程的差異,並不足以吸引我山長水遠把一袋袋豆子帶回香港。

今年(2023)夏天遊倫敦時,原本沒打算買咖啡豆。但兩位好友極力推薦要去Monmouth Coffee喝咖啡和買豆子,我一向信任他們的口味,於是旅程第二天就去找到Borough Market那家分店,但人龍太長我放棄了。原本以為沒機會喝到,去到旅程尾二天路過Covent Garden,就看到這家在Monmouth Street 的第一家店,稍為排了一陣隊就可以和店員討論選擇什麼咖啡豆,然後坐在門外的長椅品嚐他們的手沖咖啡 (人太多沒有更好的位子)。後來,我又再排隊去買了兩包咖啡豆,還跟親切的店員聊了一陣子。



到底這咖啡豆比香港買到的有什麼分別,我也形容不出來。品質肯定起碼算中上吧,但最深刻印象的,自然是店家的設計感、店員的親切專業、咖啡豆的豐富選擇,當然還有價錢- 對比香港同類咖啡店,Monmouth的咖啡豆實在是太相宜了吧。



兩位好友之一張維中在他的書《東京男子部屋》有一篇散文就寫過,旅行時買回家的咖啡豆,能延續旅行的回憶。「咖啡豆一磨就能嗅聞到香氣,一秒回到旅途中的空間。豆子總有喝完的一天,雖然心裡會感到些許悵然,但那是必須的情緒。旅行就是要留下一些這樣的想念,才有再出發的一天。」


差不多兩個月後,我從Monmouth買來的兩包咖啡豆已經用光,能沖出來的咖啡都被我喝光了。開始喝精品咖啡後,才認識到咖啡的味道有很多層次,會隨溫度變化,放在杯裡的味道會慢慢轉換。即使Monmouth咖啡喝完了,這次旅途中多層次的複雜味道,酸苦甘甜,花果香氣,或醇厚或清新,大概會陪伴我很久。即使包裝袋都丟了,想念起來,那些氣味還是會回來,給我抖擻精神,期待下一次旅程,下一次的相遇,下一次的咖啡時光。


(2023年10月25日)

三個寂寞游泳池


夏季將盡,想起原來很多年沒有去游泳了。但今年(2023年)倒是看了三個跟游泳池相關的作品。

香港藝術家陳惠立向來的創作主題就是泳池,難得香港藝術館跟他合作將大型裝置作品《路過蜻蜓》(2023)平躺於尖沙咀鬧市,一個沒有水的泳池空間讓人自由地進進出出,我們是旁觀者也是泳客,跟陌生人互相閃避眼光。大概他的前作《寂寞更衣室》這名字非常入腦,我特地等沒有人時拍了這張「寂寞游泳池」,缺席的人存在於旁觀者想像之中。

同樣關於泳池,是David Hockney 的兩件著名畫作。我在Tate Modern看了”Portrait of an Artist (Pool with Two Figures)” (1972),泳池旁衣著整齊的人凝視於池中游泳的人,那隱沒了的臉孔到底是什麼樣子? 然後我又在Tate Britain看了David Hockney的另一作品”A Bigger Splash”(1967),跳進池中的人完全隱身了,只看見濺起的水花。看畫者這回變成那個衣著整齊凝視泳池的人,那個跳進水中的人在每個旁觀者的腦海中重組重構。




你記憶中的泳池,是充滿競爭、挑戰、歡笑的,還是浸滿欲望、寂寞、挫敗的?

(2023年10月23日)

星期日, 9月 15, 2024

報時山的療癒




好友S君說,帶你去行山,但只需走166公尺。於是,來到了報時山,眼前就是這樣平靜而壯麗的景像。颱風來臨前兩天,黃昏的天色有點詭異,搭配山和海的綠與藍,卻是一種讓人療癒的風景。

即使眉頭仍聚滿密雲,暗湧也是可預期,但畢竟睜開眼可以見到廣闊的深海,連綿的翠綠。這樣啊,就來好好深呼吸,笑一笑,好好渡過每一種季節與天氣。

(2023年10月20日)


看〈明天會更好〉企劃書及新聞局歌曲審查申請表

參觀台北流行音樂中心時,看見這份〈明天會更好〉的企劃書及新聞局歌曲審查申請表(原件)。解嚴前那個年代出版的歌曲,都要經由新聞局審查,並需在申請表獲蓋上「准予在廣播及電視台播唱」及「同意出版」。這些歷史檔案展品,如今看來真是唏噓。

1985年,台灣音樂界仿效英國”Do They Know It’s Christmas” 和美國”We are the World”,動員六十位藝人群星大合唱宣揚和平與希望 (香港版本就是由港台統籌的〈和平之歌〉和TVB統領的〈地球大合唱〉)。企劃書標題寫著「你我都出力,日子將會更好」,內文並寫道,「帶動1千9百萬人一起唱,唱入雲霄,穿透烏雲」,曲調的特色是「可激發心連心,手牽手的氣氛」。

38年過去。世界當然沒有很和平,「遠處的飢荒無情的戰火依然存在」。 

也許我們只能日復日一直企盼明天會更好。但願明天不是名叫果陀。

(照片中另一件展品《戰爭與和平》卡帶,收錄1989年5月28日錄製的另一首台灣群星大合唱〈歷史的傷口〉 。Well,我自我審查下刪一百字 。)

(2023年10月19日)



星期五, 9月 13, 2024

「回看足印的海」 — 從倫敦人到倫敦


星期日黃昏乘金巴沿大橋往澳門時,望著看不見盡頭的橋和大海,想念著倫敦。或者像林家謙L*underground演唱會所呈現的主題,在想像的國度,什麼都可以發生。想像自己搭車不是去倫敦人而是倫敦O2,想像空間和時間都可以模糊,頃刻間可以回到九月初旅程最後一天在Waterloo Bridge上趕路的黃昏,頃刻間可以跳進記憶中某個人生片段重演一次。


把這兩張分別在港珠澳大橋和Waterloo Bridge上拍的照片拼貼起來時,看到顏色相近的天空,就想起Aftersun《日麗》裡面的那段對白:


“I think it's nice that we share the same sky.... we kind of are in a way, you know? Like we're both underneath the same sky, so... kind of together.”


在想像的國度裡,一切都可以連結起來,包括那些幻想的情節,錯失的過去,以及不同時間空間裡存在過的人、事與景物。


流離者的海在眼前,在彼邦,也在心裡。


「回看足印的海 有千個萬個經過」。


(2023年10月18日)


原來萬里是家 — 雨後St James Park




倫敦市中心的St. James Park內有各式各樣的禽鳥動物,由叫不出名字的奇異雀鳥到鴨到天鵝 (公園入面就有詳盡的雀鳥介紹牌),牠們都在這裡悠閒地渡過時間,也許一步一步走,也許在水面滑過,也許拍拍雙翼。據說有些禽鳥世世代代已在這座公園幾百年,大概歷代祖先都視這裡為理想的家園。


那天剛下完一場大雨,我意外地走進了St. James Park,本來在趕路,也不期然放慢了腳步,旁觀林林種種的禽鳥優哉游哉,自由自在。那裡還有三三兩兩坐在長椅上閒聊的,或結伴在花和樹旁邊散步的遊人。我聽到有人說英語,有人說粵語,也有我聽不懂的各式語言。



雀鳥也好,人也好,大概都需要棲息地,也想要家。有些雀鳥會遠遠高飛,有些禽鳥會留在公園內一代接一代。雨後的空氣份外清爽,給我靜靜地一呼一吸,聆聽途人的笑聲、雀鳥的叫聲。即使公園不算最大,沒有什麼奇特設施,還是教人留戀。如果那時已經聽過周耀輝寫的這段歌詞,也許我就會哼起來:「天空闊大/呼吸瞬間/生於世上原來萬里是家」。

(2023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月 12, 2024

Love will remain - 《幸福晝鳴曲》


Mia Hansen-Løve導演的新作《幸福晝鳴曲》 (One Fine Morning/  Un beau matin)一如她的前作,看似淡淡然但其實細嚼下去五味紛陳。女角所面對的中年困境 — 身為老父的照顧者與小女兒的單親媽媽,日復日還是要如常微笑撐著過。用心照顧換來是老父記得別人不記得自己,愛上不知應不應該愛的人,而深愛的人總是心繫另一人。中年人太明白的是時間有限,眼看一切逐漸消失流逝(如老父的記憶與自己尚有的吸引力),愈想握緊僅有的一切卻又隨時一團糟,難題沒有解決的方法,選擇題每一道答案都可選但都可能帶來難以承受的後果。Tomorrow is another day,但也代表生命又少了一天。


許多人生難題畢竟沒有答案,如同電影那一場在車上動人的戲,我們有時都是哭笑模糊,帶點無奈地快樂,能夠在短訊中回一句Je t’aime,已經何其幸福。電影最後那曲”Love Will Remain”,點出了題旨,也給主角和觀眾一道情緒的出口。這些愛,無論是對家人的、情人的、兒女的,又或是對自己過往人生的,無論結果如何,其實都在,一直都還會在。

(2023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