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3月 11, 2007

過客的眼睛




暈塵按:

原文刊於:阿麥書房號外#01 -
《在非關與有關之間的董啟章 - 阿麥書房「董啟章作品展」延伸紀錄》。 印刷版本可往阿麥書房取。

另外,「董啟章作品展」於阿麥書房別館舉行中,至3月底。董啟章的主要作品,大部份我都讀過。正值回歸十年,我全力推薦《天工開物·栩栩如真》、《V城繁勝錄》和《地圖集》,思考香港,或V城。


個人特此感謝孫先生仗義相助。(圖右來自孫梓評《除以一》)



過客的眼睛
- 與台灣文字創作人孫梓評談董啟章筆下的香港


每當我捧讀著一本本由台灣出版社為董啟章出版的書,心裡不免好奇,到底台灣讀者是如何閱讀董啟章筆下的世界? 這一頁頁的V城風光,那些似乎只有本地人才讀懂的港式粵語和城市密碼,又是怎樣吸引香港以外的讀者?

台灣作家孫梓評十年前還在唸大學時便開始接觸董啟章的作品,首先是在台灣獲獎的《安卓珍尼》,然後是《雙身》,此後他陸續閱讀董啟章的各本作品,來香港旅遊時也不忘鑽到二樓書店尋找《V城繁勝錄》等台灣買不到的書。去年,孫梓評更以自由時報副刊編輯的身份,邀請董啟章定期寫專欄文章。我想,由這位長期讀者來談談台灣人眼中的董啟章和他書中的世界,應該是蠻適合的。


原來最教孫梓評著迷的,是董啟章在《雙身》中就性別議題的獨特書寫。在九○年代的台灣,以性別為軸所書寫的小說湧現,獲獎的《安卓珍尼》及《雙身》適時地擄獲不少台灣讀者的注意。如孫梓評所言,董啟章的作品是這波風潮中「刺激思考的新風景」。


談到另外幾位他愛讀的香港作家,如鍾曉陽和早期的黃碧雲,孫梓評覺得她們筆下書寫的愛怨充滿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東方氛圍,而董啟章的作品卻充滿「機制」,「是設計度很高的作品。冷而簡練的文字,像一座荒島,充滿衝突。」


那麼高雄人孫梓評又怎樣閱讀董啟章作品中的本土元素呢? 他認為早期的董啟章並不那麼「香港」,但慢慢地,在《地圖集》、《V城繁勝錄》裡,「香港元素彷彿成為一種湯底,變成他慢熬的要角」 。他說:「我私自感覺董啟章和香港是互文性的,他書寫香港的同時,香港也在書寫他,互相地提供了一些感覺文本,這種交互參照、交互指涉的過程,讓董啟章更為豐富。」


孫梓評特別提到《天工開物.栩栩如真》,認為這是董啟章贈送給香港的禮物 ─ 「或該說,當作家年近中年,試圖往血緣裡挖礦,他的家園不可避免地成為了舞台。幸運的是,這(香港)也是一個夠精采的舞台。」


我便順勢提到我的疑惑 ─《體育時期》等不少作品中都用了很多地道粵語,對粵語一竅不通的孫梓評又如何看待這些他不易理解的語言? 孫梓評覺得董啟章近年是有意而為地讓粵語成為主題的,而對他這樣一名「局外人」而言,港式粵語中那些靈活的動詞、名詞,大大豐富了文字本身的想像。他說:「使用「方言」也使創作者的地域性更形豐富,倘若筆下書寫的主題已是香港,讓文字本身搶先一步成為形象,豈不更直接?」


那麼閱讀這些難懂的地道口語或本土元素時會覺得有障礙嗎?孫梓評答道:「不會啊,如果誤讀本身總是存在,其實我也蠻享受誤讀所可能衍發的樂趣。直到有一天恍然大悟,像是捉了迷藏,自得其樂。」


談到董啟章去年為自由副刊寫的專欄,孫梓評說他最初並沒有預設董啟章會寫出什麼內容,只是期盼他透過定時定量的書寫來分享一些當下的思考事件。後來發現董啟章寫的內容多鎖定在「創作」,孫梓評自己是喜歡的:「用一種較宏觀的方式看待前代、同代人與後來者,分享書寫途中的瑣碎心得或尷尬處境,對於同為創作者的我,是可親的。」至於文章中有時或明白或隱晦地談論某些香港發生中的事件,孫梓評認為雖然台灣讀者不理解事件的本身,但反而可以專注於他所欲討論的本體,「寄生在事件之上,又可獨立於事件之外」。


孫梓評不時來香港旅遊,也愛閱讀香港文學與聽香港音樂。問到他來香港時有沒有想過要親身尋找與挖掘董啟章筆下的世界, 他則說不會,覺得自己始終只是一個觀光客,「過客的眼睛與書寫者的眼睛自不相同」。 反而他因為讀了董啟章那本「詭異」的遊記 《東京.豐饒之海.奧多摩》,而想要去奧多摩走走看看。他說:「他岔出的歧路真是好看,那些原本不感興趣的日本景點,好像都有了奇異的光,他筆下誠實的複述其情可感。」或許當作者與讀者同樣是過客身份的時候,彼此看事物的角度會更加接近?


像孫梓評所說,外地人始終只能以過客的眼睛看書中的香港。至於我們,V城人,如果不只視自己為過客,那麼在閱讀董啟章的作品時,也許便能夠嚐到這慢火熬成的湯底中,另一種滲進心頭的滋味。



孫梓評,文字創作人,現為自由時報副刊編輯,出版著作包括小說《男身》、《女館》、詩集《法蘭克學派》、散文集《除以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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