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8月 31, 2014

說不出的未來 (待續)



從1986年到2014年,那個未來仍然說不出來,氣壓愈來愈低沉。2014年版《說不出的未來》歌詞只改動了一句—由「愛上了電視 不需要思索」變「愛上了網絡 思想要搜索」。夏韶聲不知道是《媽媽我沒有做錯》還是《大國崛起》時的夏韶聲。時代變了,人都老了,偏偏香港卻仍然在龐大的陰影下掙扎。天色很亮,人心很灰。

如果80年代的香港人,不是只顧麻醉於歌舞昇平或前仆後繼地移民,今天的香港會否不一樣? 2014年8月31日,香港正式進入另一個時代。未來說不出來,我們把它奪回來。

在最壞的時代,站好自已的位置,做最好的事情。像電影《逆權大狀》那樣說:「岩石碎了化為沙土,雞蛋碎了卻能孵成生命。」

「告訴我 你會奮鬥到盡頭
告訴我 看到了自由
告訴我 我為何

說不出對未來的感覺」



重看《珍姐與佛烈》— 舞在銀閃閃的地方



好多年前在大銀幕看過費里尼《Ginger e Fred》, 為之著迷。的確,這部片也許不能入選費導最優秀作品之列,而且驟眼看來有點通俗,但兩位偉大演員馬斯楚安尼和茱麗塔瑪仙娜晚年神采飛揚的演出實在迷人。上星期回到戲院重看,感受又更深刻。

費里尼固然在戲中有批判八十年代電視文化的庸俗以至對社會和藝術的傷害 (同時也呈現了電視的魔法和魅力),但弔詭的是,兩位久別重逢的舞者還是在對電視文化的不滿中拾回他們昔日,以至當下的美好。

80年代就有人提出過technology determinism,認為平地一聲雷地冒出的新技術往往導致社會改變,甚至悲觀地認為新技術帶來文化的墮落與質素的下降。這些論調很易順手拈來,電台、電視、電腦、網絡、手機的出現都惹來一大堆批評。是嗎?我們該如何看待每一次擋不住的新技術世代?難道技術的發展,不也跟當前的世代人心、人與人的關係複雜地互動糾纏?

Fred 與Ginger兩個角色其實也是費里尼的雙面,一個人生命中無可避免地總是蹉跎時光來左右掙扎自我搏擊。無法逆轉的潮流,如同凡人的年歲。就這樣了,都流過了。或者可以批判今不如昔,可以慨嘆時不我予,但都回不去了。一切都會過去的,因為下一個潮流,下一個世代,燈黑燈亮之後,很快又要湧來。

於是,老套點還是想起Pina Bausch那句,舞吧舞吧,不然我們會迷失。或者(借簡媜的書名),在銀閃閃的地方,等某個從前美好的你,共舞。




星期一, 4月 28, 2014

久別重逢都是青春的


間中還會不自覺地哼出十歲時自己亂作的歌 — 竟然還記得完整的旋律和歌詞。 啊,都好笨拙,都好幼稚,但不無聊。

少年時花去無盡時間與心力去寫劇本,從中學寫到大學,都是那些沒有很多觀眾的舞台演出。二十幾年過去,我偶然還會惦記某個角色,某句對白。我還清楚記得在全黑的舞台上,等待燈亮的屏息靜氣。

年輕時去看《八部半》,模模糊糊,此後每隔幾年重看一遍,直至去年再看,赫然發現自己已接近馬斯楚安尼所演主角Guido的年紀,也就是費里尼拍攝這部經典的年齡。

《八部半》的結尾,是主角半生中所遇過的人一一從樓梯步下來,在音樂中笑談、喧鬧、揮別、起舞。也許一切都不可以重來,但還是可以在夢幻中重逢。「夢是唯一的真實」,費里尼如此說過。

我不相信「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這話 — 但我相信,世間所有久別重逢,都是青春的。

還認得出某段日子的自己,還願意去跟自己對話,無論如何,就是青春 — 在回憶中,或在現實中。

於我而言,青春,有張開的感官,有熱切的好奇心,有嘗試走新路的興緻。

這些,我都還沒有失去。

從前年少,人家告知自己犯錯,心裡總是不甘,總是不願意承認。但是暗地裡又會開始懷疑,有沒有方法做更好的自己。

如今,每天都自省,每天都自覺自己做得不足,心裡也總是不甘。不因為別人的不滿,而是自己的要求。是遺憾,但隱隱瞥見方向。

所有為問題尋找答案的過程,其實都是青春的。

所謂錯誤,其實也不一定不好。錯誤,其實也是一些偶然,累積起來,構成今天的我。

辛波絲卡的一首詩《在眾生中》中就寫過:
我就是我。

一個令人不解的偶然,

一如每個偶然。

如果不是那些偶然出現的錯誤、那些歌、那些舞台劇、那些電影、那些人 ——
我可能是我 — 但一無驚奇可言,
也就是說,
一個截然不同的人。

我跟過去的自己久別重逢,跟久違的人或地方相遇,記起那種種的偶然,無論今天看來是對是錯或非對非錯,我都可以對那些擦身而過卻從未發生過的故事,揮手微笑。

在不青春的軀體堅持青春,更認真地雕刻每寸時光,期待下一次的久別重逢。


Mistakes of My Youth - Eels

In the waning days ahead,
I gotta look back down the road.
I know that it's not too late.
All the stupid things I've said,
and people I've hurt in my time.
I hope it's not my fate,


to keep defeating my own self,
and keep repeating yesterday.
I can't keep defeating myself,
I can't keep repeating, the mistakes of my youth.

In the dark of night, I might
be able to make myself think
that I'm still a younger man.
But when the light of day shines down,
there's no way to get around it,
I'm not the younger man.

I keep defeating my own self,
and keep repeating yesterday.
I can't keep defeating myself,
I can't keep repeating, the mistakes of my youth.

The choice is mine for making
a better road ahead
the road that I've been taking,
headed for a dead-end,
but it's not too late to turn around

In the final moments
I hope that I know that I tried
to do best I could

To stop defeating my own self
and stop repeating yesterday.
I can't keep defeating myself,
I can't keep repeating, the mistakes of my youth.


(圖: 2013年7月攝於挪威奧斯陸車站)


2012: 沙滾滾願彼此珍重過
2011: 究竟天有幾高
2010: 那些灑遍萬物的時光微塵
2009: Still Walking
2008: 夜而日而夜無限多
2007: 隨風而行
2006: 給時間 給青春

星期一, 2月 03, 2014

暈塵選2013年十五張中港台專輯


年度專輯:
蛋堡 — 《你所不知道的杜振熙之內部整修》

02   C AllStar — 《CANTOPOPSIBILITY》

03  林生祥 — 《我庄》

04  甜梅號 — 《金光之鄉》

05  觸執毛 (Chochukmo) — 《A Tragedy Your Majesty》

06  Verse — 《52 赫茲》

07  陳綺貞 — 《時間的歌》

08  陳珊妮 —《低調人生》

09  張震嶽 — 《我是‧海雅谷慕》

10  陳昇 — 《我的小清新》

11  hush! — 《異常現象》

12  藍奕邦 — 《優與美》

13  Siu2 — 《Sonic Traveler》

14  陳奕迅 — 《The Key》

15  馮翰銘 — 《樂章》


回顧

2012和2011年都沒有寫到年結榜單。補充一下,2012年的年度專輯是林憶蓮的《蓋亞》,2011年的年度專輯是盧凱彤的《掀起》

暈塵選2010年十五張華語專輯  (年度專輯: RubberBand 《Connected》
暈塵選2009年十五張華語專輯     (年度專輯my little airport 《介乎法國與旺角的詩意》
暈塵選2008年15張華語專輯  (年度專輯: 羅大佑、林生祥、吳志寧、胡德夫、張懸、陳珊妮、濁水溪公社、黃小禎、黃玠 — 《甜蜜的負荷—吳晟 詩.歌》
暈塵選2007年15張華語專輯(年度專輯: 方大同《愛愛愛》
暈塵選2006年12張華語專輯(年度專輯: 雷光夏 《 黑暗之光》)
暈塵選2005年12張中港台專輯 (年度專輯 : 林一峰 《你今日拯救咗地球未呀?》

星期日, 2月 02, 2014

暈塵選2013年十二曲

談2013年香港,似乎應該要有牠。(圖:by 暈塵)

 重要: 暈塵年度歌曲榜單並非音樂評論,只是個人的週年紀錄,關於歌曲的,也關於過去一年的心情、經歷、觀點,都不過是碎碎唸。

暈塵選2013年十二曲

01 2013年度歌曲

《囂張》 — 盧凱彤  

曲:盧凱彤 詞:周耀輝

環境愈壞,心境愈壞,愈需要自由而囂張的溫柔,做更好的事,做更好的人,看更好的風光。

若沒有人選你 就別靠人保佑
用鯨魚浮出水的溫柔 做美好的獸
若沒有人選我 但未夠人荒謬
為著能夠 就有好理由
讓我邀請我們 走




02 《流浪者之歌》— 陳綺貞

曲詞: 陳綺貞

回首,對鏡,對自己微笑,對自己詰問。感激時間,感謝所遇過的人,感謝所看過的風景。記住每一句對白,記住每一剎風光。

人生,好難。誰都影響彼此。誰都撐著彼此。我想記住海水的點滴, 浪已經湧上來。

我的雙腳 太沈重的枷鎖
越不過 曾經犯的每個錯
希望若是有 絕望若是有
怎麼會 換不回最初的承諾

撐住我 落葉離開後頻頻回頭
撐住我 止不住的墜落





03 《任我行》 — 陳奕迅

曲:Christopher Chak 詞:林夕

「 所以,給自己一次不要太近也不必太遠的出發吧。」(《一日遠方》- 張維中)
「『超出列印範圍』/『我了解而且我要繼續』」 (《雨日的航行》— 孫梓評 詩)

 「從何時開始忌諱空山無人 從何時開始怕遙望星塵


04 《山丘》— 李宗盛

曲詞:李宗盛

2013年,香港好多「十年」或「廿年」回顧。對我來說,2003年、1993年和1983年都是我分別踏入重要人生階段的年份。

張愛玲早就提醒過我們,「日子過得真快,尤其對於中年以後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顧間的事。可是對於年輕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這首歌點播給我的同代朋友們。人生好難。但我們還是用心地一步一步走下去。

遺憾我們從未成熟 還沒能曉得 就已經老了 
盡力卻仍不明白 身邊的年輕人 

越過山丘 雖然已白了頭 
喋喋不休 時不我予的哀愁 
還未如願見著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丟




05 《大同》— C AllStar 

曲:賴映彤@groovision 詞:周耀輝

每次香港有雙彩虹出現, 大家FB狂貼照片之時,我都錯過。今年六月, 我和沒有色彩的多崎作一樣, 飛到去芬蘭。然後我在波羅的海海面,看見一道美麗的彩虹,良久不散。何時何地何人,各不相同的色彩。

在明在光 在藏在匿 在場看看我哋 全是努力青春的人 
自憐甚麼 自殘甚麼 自行嗌嗌勝利 來吧 愛自己 
大時代中 大題目中 大人信信我哋 全是拒絕哀傷的人 
當規則的人 規則得去藐視你 彎一彎吻吻自己




06《我們都有問題》—  蛋堡/杜振熙 feat. N. Chen

曲詞:杜振熙

中學到大學undergrad唸的是理科和商科,都循一道道方程式和程序而行。然後,年青時開始接受進念二十面體的薰陶,給我最深刻的啟示是,要不斷問問題,要懂得問問題。

常有人問我同一課不斷重覆講不悶嗎。不會,因為我每次都覺得有問題,每次都想再找答案。

生活也一樣吧,每天都反問自己問題,都知道自己有問題。然後,愈問,答案也許就愈遠,但,問問題和找答案的過程才是重點啊。

我們很像 都說我們沒有問題
也都堅持我們不一樣

我們都很好 我們都不好
那些傷害人的話 就別說了(那些只是氣話其實我)
因為我們都有問題 因為我們都有問題(因為我們都有問題)





07 《你倫敦.我紐約》— 藍奕邦 

曲詞:藍奕邦 


你_____, 我______。 你很_________, 我很________。

你我之間,是時間、是距離、是皮膚,還是— 鏡子?

你很倫敦 而我很紐約
你很含蓄 我掩蓋脆弱
兩種人都 呼吸正常
明明同道那樣
為何還未包容著



08《鏡子說》— 林一峰

曲詞:林一峰

周而復始,我擦去舊歲的數字,填上新一年的數字。我嘗試為自己演繹好每一分鐘,嘗試每一筆分針時針都畫得漂亮。歲月流過,風景遊過,錯過的卻總是更多。擋得過心境的麻木,敵不過身體的衰敗、親人的蒼老。當已經沒有青春在手可燃燒,就只能勇敢面對時間,有時還能熱情旺盛,有時落得心急如焚。(摘自《畫時針的人》)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要誠實地照鏡,有時好殘忍。人生,好難。

面對多少忐忑艱難 問問為何是我
要感激這一切 成長要經洗禮
讓我繼續前行 無堅不摧的走過



09 《烏雲典當記》— 萬能青年旅店

曲:董亞千 詞:姬賡

問左。問右。問誰膠誰勇。
問市場。問自由。問西洋。問中央。
問。心。臟。

誰用烏雲換日星 誰用匕首換光明
方北路 五十塊買來新氣象 遠方卻還是霧茫茫
不選擇 明天不去問市場 自由或許問心臟



10 《放假總要在雨天》— 新青年理髮廳

曲詞: 新青年理髮廳

這就是青春。青春,就是有無限可能性,就是可以將尋常風景塗上各種色調,變個魔術打亂平凡的秩序。我慶幸我每天都可以跟很多青年人在一起,這樣不會讓我變成新青年,但可以讓我的心不會遠離青春。謝謝你們。

辛辛苦苦 終於等到假日一個
但每一個 都要雨天過
點解偏偏放假 上帝總要迫我
我做錯咩喎 都無殺人放火





11 《走慢一點點》— 張震嶽

曲詞:張震嶽

我知道我知道,走慢一點,吃慢一點,講慢一點,睡多一點,動多一點,其實會做快一點,什麼都飽滿一點。等等我,等等我。

就是會忘記停下來 就是會睡到起不來
就是一直轉台卻不知要看哪一台
生活的意義是什麼  我看你也說不出口
一輩子也只有盲從

希望每個人都走慢一點點  不要衝過頭才知道不對
簡單其實很簡單 

如果你學會 就像小孩滿足很隨便


12 《太平山下》— 黃耀明

曲: 黃耀明 /GayBird@人山人海 詞:林夕

很難想像香港會爛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禮樂崩壞的一年,爛鬥爛的亂局。「家是香港」是世紀笑話,歌舞昇平金光燦爛何其危險。在歪理謊言淹沒香港之前,我們來改變太平山,重新定義太平。


這個家快不似家似將要遷拆傾塌改建的大廈
有住客在對話要是對罵太嘈有食客捕殺烏鴉
每天高唱我哋大家歌舞總要昇平配合這混世榮華
要合唱亦唱完要頌讚亦讚完最後也就變啞巴
睡著便退下 造夢就上吧



(圖: by 暈塵)

回顧: 

暈塵選2012十二曲
暈塵選2011年十五曲
暈塵選2010年十二曲
暈塵選2009年十二曲
我會好好記住的10首07年中文歌
我會好好記住的10首06年中文歌

瀑布前的獨舞




老火車沿陡斜的弗拉姆(Flåm)鐵路,戰戰兢兢往下爬行。我屏息俯看窗外移動的綠色挪威,空氣在傾斜。

火車在Kjosfossen瀑布前停靠,滿車觀光客蜂擁而下,把握僅有的五分鐘,衝到觀景台上搶佔有利位置,舉起相機,擺好姿勢。我站在這座壯闊的瀑布前,給隆隆水聲包圍,顧不得水花狂濺,跟其他遊客一樣,緊張能否把眼前的景色好好記下──用鏡頭,或者用心。

沒多久,音樂響起。遠處出現一位身穿紅衣的舞者,以傾瀉中的流水為背景,翩翩起舞。正當觀光客的鏡頭紛紛對準她,她卻突然隱沒。頃刻間同樣一身紅衣的舞者在另一位置現身,恍如移形換影的仙子,於神祕的山石間穿梭漫舞。在急速奔流的白色背景前,一個人的柔軟,不輸給大自然的氣勢磅礡。

後來我才知道,舞者扮演的是北歐傳說中居於森林的Huldra,擅以美貌誘惑眾生。

這真是一場詭異的表演。我很好奇,以澎湃瀑布為舞台的表演者,獨自向遠遠的觀光客賣力演出幾分鐘,會不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和荒誕感?她聽不到觀眾的掌聲,只知道遊客都在忙拍照,而他們的反應,其實都跟她表演的好壞無關。

就這匆匆幾分鐘──舞者勾引觀眾的讚歎,遊客抓住瞬間的風景。日復日,舞者現身隱身,一批批世界各地的觀光客來來去去。

而瀑布總在那裡──在夏季,無盡的水分分秒秒滾滾而流,撞擊住在那裡千百年的石;在冬季,瀑布結冰,凝住時間,與山石為伴。

終於,廣播響起,催促遊客回到車廂。這五分鐘如夢幻,但觀光客的存在也像互相提醒彼此,我們都在現實中,都是過客──在天地流水之間,看一剎的風景,跳一剎的舞。

(原載於2013年9月24日《自由時報》副刊; 我在2013年6月29日從挪威奧斯陸沿Norway in a Nutshell行程前往Bergen,約在下午二時抵達Kjosfossen瀑布)


Flåm鐵路火車

Flåm火車車廂內。老舊的感覺。火車沿陡斜的山路向下爬行。

壯麗的Kjosfossen。(Fossen挪威文的意思就是瀑布)

觀光客蜂擁下車,抓緊五分鐘的機會拍照。紅衣遊客遙指紅衣舞者。

在天地流水之間,看一剎的風景,跳一剎的舞。

〔以上所有照片由暈塵攝於挪威 — 2013年6月29日〕

(我在現場只有拍照,並沒有拍片。在YouTube可以找到不少遊客拍的片段,例如這個。有興趣可以去看看,感受一下現場氣氛 〔獨舞從0:59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