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8月 28, 2007

睡王子的黑眼圈

作為蔡明亮死忠派粉絲,我偏執地認為,周耀輝為何韻詩新歌《睡王子》寫的歌詞,是從蔡導的《黑眼圈》中漂流出來的。歌詞要說的固然就跟英文片名- "I don't want to sleep alone" 一脈相承,而除了「睡」這主題以外,「漂」是最重要線索。那漂流的床褥,載著那相互依靠而睡去的三個人。還有那溫柔的路燈,那道小康與湘琪眉來眼去的樓梯 (我還可以將「微波」解作那個閃閃發亮的玩意嗎?)。那安靜的都市,那孤寂的半夜。

都市沒有堡壘,只有風沙。別要說話別要說話,不說話也可千言萬語。小康、湘琪、諾曼三人不發一言,從相遇到失去,從依靠到漂去,不要死不要死,我們就相濡以沫。

「一開眼流出快樂眼淚」何其難。我只記得諾曼把一種割裂過的鋒利貼在小康頸上然後流下的兩行淚。

睡公主故事說的是在堡壘中昏睡不醒等待被拯救的公主。《黑眼圈》中的另一個小康 – 那個長年幽禁在自己身體堡壘的植物人,不能睡,卻是一歲又一歲,「為什麼不可漂去,為什麼不可死去」。或許,我們不需夢想被拯救,而只需要互相依靠。真的,相濡以沬,如果有這一個人。

「或者可以躺下就是大家的故居」 - 故居,在天涯也在咫尺。是那彼此熟悉、靠近、信任的故居,是那安穩、恬靜、可以安睡的故居。

黑眼圈預告片 - 漂流床褥版
黑眼圈預告片 - 威尼斯影展版

睡王子 - 何韻詩

曲: 蔡德才

詞: 周耀輝


(節錄)


......

從此失去溫柔 從此失去依靠

從此失去一切 而誰都這樣畏懼

不可能隨便漂去 只可能隨便死去

很想睡能否找到一人隨便抱著我睡


便從此相信溫柔 從此相信依靠

從此相信一切 而流出快樂眼淚

幾多人情願一對 幾多人獨身歸去

很想睡能否找到一人從此去睡一千歲


若這半夜被你發現誰都孤寂

願這市面為我妒忌但請安靜

別要說話 別要說話

若果相遇在這裡 就這裡 

太多都市遺失堡壘

太少故事又多一歲

上帝 上帝 世人犯了罪

......

如路燈都有溫柔 樓梯都有依靠

微波都有一切 而誰都這樣渴睡

為什麼不可漂去 為什麼只可死去

但或者可以躺下就是大家的故居


便從此相信溫柔 從此相信依靠

從此相信一開眼流出快樂眼淚

夢想真的堡壘 願夢想真的歸去

但或者可以躺下跟你漫長的睡去

.......

星期五, 8月 10, 2007

專訪雷光夏 ─ 用耳朵觀察世界 用音樂描述故事


暈塵按: 謝謝阿麥書房邀請雷光夏來香港舉行音樂會。謝謝老闆讓我有機會透過電郵訪問她。謝謝雷光夏耐心地答我的問題,她詳盡的回覆教我很感動。

原文刊於《阿麥書房號外#05》,於阿麥書房主店及別館免費派發。節錄版《對好友唸日記》刊於8月份藝術中心藝訊。


《仲夏靈光──雷光夏香港音樂會》反應熱烈,現加開一場! 誠意向各位朋友推介。


門票現於城市電腦售票網公開發售。


用耳朵觀察世界 用音樂描述故事
專訪雷光夏


媒體形容她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溫潤回甘,柔中帶著堅執」。有人訝異她能夠從容地遊走於古典、電子、實驗、民謠、爵士、流行等領域,不疾不徐地將音樂化作一道道魔幻風光;或者,一場溫暖而深邃的電影。她以聲音的體貼、以歌詞的詩意輕揉都市人的心靈,用樂器用聲效用歌唱用唸白,帶我們聽見世界,看見自己,觸得到夢。

她是雷光夏,「台灣知性音樂創作人」。但你得親耳聽到她的音樂,才知道這個稱號根本無法概括她。她的音樂屢獲兩岸三地傳媒及樂評高度肯定,曾獲台灣金曲獎「最佳作詞人」獎項,專輯獲選「中國時報年度推薦十大」,更兩度為侯孝賢導演的電影寫音樂(《南國再見,南國》和《海上花》)。從台灣到香港到內地,樂迷口耳相傳,在網路寫下洋洋灑灑的推薦文章。

今年九月,我們終於等到《仲夏靈光──雷光夏香港音樂會》。阿麥書房率先與她做了一個詳盡的訪談,跟她談音樂、談創作。

關於音樂會:「會像是對好友唸日記那麼私密」

我們都聽說,雷光夏在台灣的音樂會是如何的動人,如何的美好。 那麼,從一個島嶼越過海洋來到另一個小島,音樂會可會有什麼特別的編排呢?

雷光夏告訴我們,這次來香港一起演出的,還有兩位固定的樂手,也是她最喜愛的音樂家──大提琴手陳主惠和鋼琴手彭郁雯 。她自己除了唱歌以外,也會在現場準備播出各地旅行時收錄的聲音。

「跟在台灣的演出相較之下,現在初初的想像……如果台灣的演出像是一場輕鬆的Party,在香港的這個組合,應該聽起來會像是對好友唸日記那麼私密」。

她特別向我們介紹兩位樂手,並形容陳主惠的提琴是「深埋著狂野的靈魂」,而彭郁雯的鋼琴「像是夜裡的花朵,散發幽香」。事實上,喜歡雷光夏音樂的朋友,應該也會留意到這兩位音樂人也是她的長期合作夥伴,經常參與歌曲的演奏及編曲工作。陳主惠更憑《黑暗之光》專輯裡的〈造字的人〉榮獲本屆台灣金曲獎最佳編曲人獎。

關於聲音:呼吸感 · 360度視角 · 描述的方式

雷光夏向來花很多心思在樂器的編排和運用方面,手風琴、弦樂、鋼琴、木吉他等在她作品中總是散發著獨特的氣味與顏色。談到樂器,雷光夏覺得在開始做音樂時,電子合成樂器確曾給她很大的啟發,不過現在看來自己似乎是比較喜歡原音樂器的,這或許跟她重視「呼吸感」有關。「音色非常重要,而樂手們創造的呼吸感,更是無可取代的。就像跟人聊天,直覺選擇『合拍』對象」。

她特別提起大提琴,認為「它的音頻低沉,在樂團裡擔任支撐的角色,但當它有機會獨奏時,情感複雜神祕,叫人嚮往」。今次一起來港演出的大提琴手陳主惠,她的琴音就讓雷光夏感受到這樣的力量:「 記得第一次合作的曲子是〈原諒〉,在錄音室裡聽到她拉奏出的層次,就明白她的音樂能帶我去一個未見過的世界」。

鍾情雷光夏音樂的人,應該也會很喜歡她在作品中的唸白,總是溢出豐富的詩意和劇場感。被問到怎麼比較在音樂中唸文字與唱歌這兩種形式,雷光夏說:「 創作時果真是不客觀的 ── 直到有人不斷提出,才發現自己似乎真的運用了很多唸白」。她從第一張唱片開始就加入唸白,本來只是想單純描述故事而已。「我的感情在聲音裡似乎不是那麼直率的,不過,也許有一天別人會開始明白」。

雷光夏也提到她喜歡的美國前衛音樂人 Laurie Anderson:「 她是歌和唸白、劇場演出結合的先驅,回想起來,她的影響也很大」。

環境聲音效果也是雷光夏作品中一個教人難忘的標記,像海浪聲、像火車聲、像北投的蟬聲,像歐洲街頭的笑語,不知不覺間,環境聲與音樂融合成立體的影象,讓我們目睹真實也望見幻想。雷光夏自己則認為,經常在作品中注入環境聲音,是因為她「將環境音、樂音、語言都視為完成整個故事的必要元素,也是直覺的使用」。

原來,以前她跟父親雷驤(著名作家、畫家及紀錄片工作者)拍紀錄片時便已經累積了隨身錄音的習慣。她不喜歡拍照,卻會戴著耳機與收音米高峰,去觀察世界 : 「聲音似乎超越視覺──擁有360度的『視角』。我不需要刻意對現下所見的世界做出『決定』,因為聲音就在那裡。相較於鏡頭的『侵入』感,人似乎較不會對米高峰隱藏自己的聲音感情」。

那麼她又是如何展開每一首歌的創作過程呢?雷光夏認為觸發靈感的,常是一段過往的真實事件;但事件發生時也許並不自覺,可能隔了很久之後,某天坐在鋼琴前──「那一段段故事開始優美地包覆了自己,現身我眼前」。她最喜歡收集這些故事發生的地點、人物、時間、和交織在其中的遺憾與快樂, 「詞曲、樂器、節奏等等都成了描述的方式」。不過,她認為每一首歌狀況不盡相同,也許以後會改變創作方式也不一定。

談到下一步計劃,原來會是文字的創作與出版。「年底時我會去南美洲幾個月,希望在此之後會有一個完整的文字、聲音計劃發表」。

關於別人:聆聽 · 觀賞 · 閱讀

雷光夏說她特別喜歡具有實驗精神的音樂,「雖然這一點在自己的創作裡是以隱性方式呈現」。問到有沒有哪些音樂人對她的創作影響最深,她先提到拉威爾(Ravel)與浦羅哥菲夫(Prokofiev),兩位都是「讓她感到熱情」的古典音樂家;而另一位她要特別提到的,便是曾一起合作過的紐約音樂家Uri Caine了(於2001年合作《出軌音樂會》及2003年參與《時間的密語》專輯編曲及鋼琴演奏)。

Uri Caine 是古典學院訓練的鋼琴手,其後在爵士、實驗領域裡的表現讓人驚嘆,更將古典音樂改編,賦予當代新意。而他真正影響雷光夏的,是教給她爵士樂裡即興的勇氣與自由──

「有時我是個太害羞的表演者,不想做任何不確定的事,但他卻讓我知道,每個人都是一樣獨特的樂器,當你在台上時,就成為特別的存在— 你的文化背景、音樂經驗……甚至你恐懼過的、感動過的、曾經不理解的,都成為自己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雷光夏的作品中常會有像電影一樣的敘事感和意象。問到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導演或電影類型,她就提到大學時喜歡的法國導演尚盧高達(Jean-Luc Godard)。「特別是他對影像、聲音敘事的挑釁 ── 偏執、聰明」。那時候,她也喜歡俄國導演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猜想他也影響了很多台灣創作者。「看他的電影,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可以這樣『看』和『聽』,那種震撼對我而言,就像是原始人第一次發現火一樣興奮又害怕」。

不過說到近來最直接影響她作品的,卻是一位德國新晉導演。「這次專輯裡有一首歌〈別人的天使〉,是我看了德國導演 Hendrik Hölzemann的一部電影《Off Beat》(港譯《跳線走位滑板仔》)之後所寫。後來有幸邀請到他為專輯《黑暗之光》拍攝音樂錄影帶,是一次愉快的合作經驗」 。

雷光夏在專輯中提過〈造字的人〉這首歌是獻給魔幻寫實作家波赫士的;在一些訪問中她也提過馬奎斯的名字。問她除了這兩位作家以外,還有哪幾位對她的文字創作有影響,她答道:「 文字創作影響最大的作家應該是父親雷驤……畢竟從小作文就是他在改哪」。不過她還是再點出艾可的《傅科擺》、卡爾維諾等名字,「 總之,是帶點魔幻寫實意味的」。而她最近讀到最喜愛的是法國小說家菲利普·圖森(Jean-Philippe Toussaint)的幾部作品。

會不會有一些適合搭配她的音樂而閱讀的書呢?雷光夏認為,「聽音樂時讀者可以任意搭配閱讀,不過,不閱讀也可以── 音樂本身負載的意義也可構成一部小說哪(這是我的私心想望)」。

《黑暗之光》專輯出版至今已大半年,好評在兩岸三地、在網路世界都遍地開花。好奇地問雷光夏,有沒有一些評論或聽眾的反應讓她感到特別高興或印象深刻呢?

她就特別提到這次一起製作唱片的朋友,寄來「一位居住在奧斯陸的香港朋友網站」(也就是很多網友熟悉的《小奧私陸》),「他所寫的評論如此美好,彷彿親見我們製作時的種種內在意圖,似有讀心術……我跟朋友都很驚奇」。

關於香港:那年十月,今年九月

2001年10月,雷光夏與Uri Caine、DJ Olive合作《出軌音樂會》,是一場詩文碰上爵士樂與電子實驗樂的跨界演出,而香港藝術中心則是那次巡迴演出的最後一站。雷光夏憶述,在台灣的時候,彼此還在培養即興的默契,並不那麼熟稔;但當來到香港演出最後一場,她感到人之間的感情隨時間加深,對即將來到的終局感到有點不捨:「…… 當晚試著把心情織入演出的唸白之中。記得那晚看著碼頭的夜晚燈火,這城市竟成了一闕巨大的、與詩相關的隱喻」。

「之後又去過幾次香港,但對我而言,從未再像那一次如此幸運──內在的抽象意義,轉換為具體圖像脈絡,又再演奏為抽象的音樂…..我會永遠記憶著」。

是的,每次聽著雷光夏的音樂,也總讓我們記起,那一道黑暗之光,那漸漸遠去的老夏天,那捉不住的時間密語,那逝不了的老電影情節。我相信,即將來臨的《仲夏靈光──雷光夏香港音樂會》,也將會是我們,和雷光夏,日後永遠記憶著的,另一次美好。

延伸閱讀: 你靜靜聽: 雷光夏《黑暗之光》

星期六, 8月 04, 2007

七月 夏夜不微笑

楊德昌。

英瑪褒曼。安東尼奧尼。

皇后碼頭。

Ulrich Mühe (1953-2007):

《竊聽者》(The Lives of Others)無疑是他最精采的演出。但我多年前已看過他在Michael Haneke前作《你玩得起, 你玩唔起》(Funny Games, 1997)中演那個爸爸Georg,還有在同樣是Haneke導演的《城堡》(The Castle, 1997)中演卡夫卡筆下的K先生。Micahel Haneke 已親自重拍完荷里活版本的Funny Games,今年上映。

Funny Games一直是我最愛的電影之一。知道荷里活出資重拍的消息確實讓我心驚膽顫,雖然仍是由我崇拜的Haneke先生導演。 Ulrich Mühe 的角色現在由Tim Roth演,大概是兩碼子的事了。

《竊聽者》告訴我們藝術可以如何改變鐵石心腸, Ulrich Mühe示範了一個演員如何能真誠地感動人。

九龍皇帝曾灶財 (1921-2007)

我讀中學的時候,常常會在上學的路上看見他的墨寶(印象中我真的見過他在旺角火車橋底寫,但並不太肯定是我的記憶還是想像)。那時候沒有很多人談論他,我也從沒有很細心看他寫的東西。

後來,我才明白,重要的不是他寫得好或是不好,而是他在這看似秩序井然的潔癖城市,搗了蛋,和政府捉了迷藏,把所謂藝術家評論人傳媒搞得團團轉,而他自己繼續堅持自己的信念,堅持在自己的國土畫畫畫,寫寫寫。

很多看似天馬行空的事都是有可能的。只是我們自以為自己正常,什麼也不敢試,不願試。很多被人記得的事都是瘋瘋癲癲的,那些循規蹈距的、人云亦云的,早就被遺忘。

七月一日的煙花、曾經日日夜夜疲勞轟炸的《始終有你》,誰還記得,誰還在意?

前幾天我看到前來大學登記入學的年輕人。一張張充滿盼望的臉孔。八九點鐘的太陽。

七月,陽光燦爛,緊記那些我們珍重的,迎接未來那些,我希望是美好的。


七月聽的新專輯

Amiina : 《Kurr》
Mondialito :《Cher Mon Amoureux》
張震嶽: 《OK》
張懸:《親愛的…我還不知道》
黃玠:《綠色的日子》
陳輝陽:《十二金釵眾生花》
aniDa: 《demo vol.3 – my dear city…》
Pixel Toy: 《O-Oh》
林子祥:《佐治地球轉》

七月看的新電影

Two Days in Paris 巴黎愛漫遊
Harry Potter and the Order of Phoenix 哈利波特與鳳凰會的密令

七月看的舞台劇

賴聲川:《暗戀桃花源》(兩岸三地聯演版)
IDEA演出節目二: 樂法光藝劇團《蝕》, 柴群獨角獸《獨角獸一擊》

事先張揚, 與沒有張揚的命案

這星期是一種怎麼樣的沮喪。

結局也許是早就可預見的。這是一場事先張揚的命案,所謂「強政勵治」,無非是能全方位用盡一切謀略,檯面的檯底的,幕前的幕後的,劇本無需有情,無需合理,但求娛樂大家,特技出眾,一切依照他們的劇本進行,誰也不能動搖。

讓我陷入不安與困惑的,是社會上瀰漫的那些對皇后碼頭捍衛者的責難,在網上與傳媒那些冷嘲熱諷以至惡毒的話。我們不能視而不見,持這種立場的香港人,為數不少。

本土行動以至其他支持原址保留的朋友,在過去大半年以來,寫了無數的文章,從各種角度分析原址保留皇后碼頭的重要性,建築與規劃等專業界人士鉅細靡遺地闡釋既可原地保留又可建路的方案。他們辦導賞團、搞論壇,仔細講解理據。這幾個月皇后碼頭成了本土文化藝術空間,無數的藝術、音樂、文學等在這裡發生,大家唱歌讀詩繪畫拍照,歡樂而美麗。

然而,為什麼這一切,在相當多的香港人眼中,彷彿從沒發生過? 為什麼捍衛碼頭者努力地解釋的論據,無法有效地讓大部份香港人知道? 為什麼明明是爭取本土空間和文化的解殖行動,卻被很多人視為留戀殖民? 本土行動早已反覆強調「集體回憶」不是他們要說的,為什麼很多人和傳媒卻樂於一傳十十傳百地指「集體回憶是他們唯一的論據」這荒謬的論述?

為什麼仍有很多人以為拆碼頭只是為了建路,而還沒知道會建一個製造更多交通問題的巨型橫臥摩地商場和解放軍碼頭? 為什麼仍有很多人不知道,早有方案是可讓碼頭與新行車道並存?

當中的溝通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我知道主流傳媒的偏頗與政府周密的公關策略與背後發功的能力。然而,我憂心,更關鍵的,是我們自己,香港人。

呂永佳寫得很好: 「 我們可以一方面用手指著無情的政府,更重要的,是需要用雙倍的力度,指著自己,為甚麼會有為數不少的香港人,把價格等同於價值……

看過最近街上到處都掛著的旅發局廣告嗎? 莫文蔚攜著大包小包,廣告口號是「購物就是一切」。也許,我們多麼不願承認也好,某程度上這句話形容香港是貼切的,而且對很多香港人來說,他們喜歡這句話。

購物就是一切,購物以外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是一買一賣,什麼都需要有一個價錢牌,買得多就是好,買得貴就是豪。冷氣商場就是他們的公共空間,你跟他說有海風可以下棋可以釣魚的公共空間,他嫌熱嫌悶; 你說歷史有價他問蘇富比拍賣到幾錢。

我一直反思,是不是我們都不了解「香港人」? 龍應台早前站在皇后碼頭頂,嘆了一句「社會力量太薄弱了」。我更憂心的,是不是有另一股「社會力量」,熱烈鼓掌贊成把香港拆掉拆掉拆掉全都拆掉,將香港全面高級商場化和主題公園化﹐然後以為恆指就可升多一萬幾千點?

是不是因為香港人不覺得、不肯定自己是不是擁有香港,卻只能肯定自己擁有某某上市公司的股票,所以只能著緊股價與派息而不是土地與人?

我知道在這艱難時刻應該要有士氣,要懷樂觀的心。我同意也慶幸,像一豆所說,很多人已經在這半年中受感染、感動,開始去嘗試了解、反思,也正如一豆說,我們根本不知道什麼才是多數少數。

但我想,我們無法不正視,香港人當中一些固有的價值觀以及生活步伐,是更容易讓政府或主流傳媒的說法佔優的。當大家都不願意或沒時間細讀異議者的長篇理性文章時,政府在電視新聞中的三言兩語自然更深入民心。當大家對之前長期的理性討論視而不見,自然也對最後一刻的抗爭視為「突然跑出來的激烈搞事行為」。

我不太肯定,是不是像梁文道所講,時間真的站在我們這邊 (雖然我也希望如此)。當我們用盡氣力才改變一萬幾千個人的想法,建制輕而易舉就可將話語轉換,然後用他們的版本說服百萬人。我一直想起,Edukators這部戲。各方的拉鋸與角力,是一場更大更漫長的考驗。

我還是願意相信,香港人的心態在慢慢改變中; 保護碼頭朋友們的努力,也開始在社會滲透、發酵。

這些都是細水長流的工作。除了希望更多人參與,我想,是不是有更多策略上的可能性,可以更有效地把訊息讓更多人聽見、反思,然後把這城市變得更美麗、更注重人文價值。

感謝所有守護皇后碼頭的人,以及寫下很多好文章的作者。

我的心情其實比Cally所說的更複雜。我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我在上星期日的論壇中段就離開了碼頭,性格使然,我的心情很亂,強烈的無助與無力感讓我無法再步回碼頭,只能背負一種歉疚。

詳盡資料、錄象、文章、連結,請到:
保護天星/皇后碼頭運動 - 活動紀錄和資料


上星期日在碼頭聽到甘甘唱的這首歌,現場很多人都流淚了。

這幾天我還想起十九年前達明一派的這首歌。我想,我應該好好找一個位置,做自己有能力做的,一起為我城的美麗而努力。

我們都不應該成為幫兇。

沒有張揚的命案
詞:潘源良 曲:劉以達
 


法官 黨委 親友 老細 街坊 

神父齊觀看

許多位醫生都診斷不出症狀

這個病人沒處方


天真的他愛說愛想愛尋覓方向

今天呼吸不到空氣 滿身冷汗

壓力異常 是沒法抵抗


舊理想 跟他安葬

赤子心 跟他安葬

舊記憶 跟他安葬

莫再想 當初一切的境況


法官 黨委 親友 老細 街坊 

神父回家去

TV中精彩的廣播已帶走眼淚

繼續繁榮 又碰杯


天真的他偶爾也許還浮現心裡

追憶當中偷偷不免有些眼淚

要是淡忘 亦沒有不對


舊理想 跟他安葬
赤子心 跟他安葬

舊記憶 跟他安葬(是與非 跟他安葬)

淚已乾 週遭一切 又如常


魔燈·春光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七月。先是楊德昌,然後兩位大師,竟然在同一天離世。

星期一下午先看到英瑪褒曼(Ingmar Bergman) 逝世的消息,心情又沉了下去。

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從接觸《野草莓》(Wild Strawberries) 和《芬妮與亞歷山大》(Fanny and Alexander) 開始,我方才發現,電影世界如此大。真正的電影大師,原來有如斯教人心靈撼動的能力。之後,那時尚年青的我,某年在藝術中心的英瑪褒曼回顧展一部接一部地看,或是從KPS租來一張張他的LD蜷縮在家中的梳化看。 雖然一知半解,有時半睡半醒,卻總是著迷於他那些牽動靈魂的意象。 十多年的歲月過去,今天倘再重看,傷痕累累的我,會感受更深嗎?

他的電影,直視生與死,直搗人與人之間幽微的情感,教人無法躲開,必須沉思生命。

今年是《野草莓》和《第七封印》(The Seventh Seal) 五十週年,歐洲本來就安排了各種重映活動,據說還會推出五十週年版的DVD,沒想到,老導演這樣就走了。

他的遺作是2003年在瑞典上映的電視電影《夕陽舞曲》(Saraband),用高解像拍攝。2005年在香港國際電影節上映,卻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可以在大銀幕看褒曼導演的新作(他對上一部作品已是1982年的《芬妮與亞歷山大》,是我還未會去看電影的年紀)。細膩的感情拉鋸,蒼茫卻又慈悲的歲月,暗湧處處,動人而殘忍。當年毫無疑問是我的年度首選,也是我「十年十戲」之選。

魔燈人生,也不過是與死神在棋盤上的一場對奕。

Ingmar Bergman 英瑪褒曼 (1918-2007)
英瑪褒曼官方網頁
豆瓣悼念柏格曼
Guardian - Ingmar Bergman專輯



然後就是安東尼奧尼 (Michelangelo Antonioni)。竟然是同一天(雖然消息來晚了一天)。

相對地,我比較鍾情英瑪褒曼的電影,安東尼奧尼的戲對我來說並沒那麼熟悉和深刻 (雖然蔡明亮和楊德昌較早期的電影也一度被認為是深受安東尼奧尼影響)。印象最深的自然也是1966年的《春光乍洩》(Blow Up),而且最震撼的,不能免俗地,當然也是那場沒有網球的網球賽。

Michelangelo Antonioni (1912–2007)

前天跟朋友聊到電影大師的話題。我想,今天整個社會環境與電影發展狀況,跟五、六以至七十年代都相去甚遠了,對所謂「大師」的要求大抵也不可以用同一把尺。於是,我們只有珍惜。

時間疾走,電影中的人生卻仍可緩慢地留存在一片片小小的光碟。慶幸大師們的電影都有DVD,讓我們可以隨時拾起這些,他們用自己的生命來完成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