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8月 10, 2007
專訪雷光夏 ─ 用耳朵觀察世界 用音樂描述故事
暈塵按: 謝謝阿麥書房邀請雷光夏來香港舉行音樂會。謝謝老闆讓我有機會透過電郵訪問她。謝謝雷光夏耐心地答我的問題,她詳盡的回覆教我很感動。
原文刊於《阿麥書房號外#05》,於阿麥書房主店及別館免費派發。節錄版《對好友唸日記》刊於8月份藝術中心藝訊。
《仲夏靈光──雷光夏香港音樂會》反應熱烈,現加開一場! 誠意向各位朋友推介。
門票現於城市電腦售票網公開發售。
用耳朵觀察世界 用音樂描述故事 ─ 專訪雷光夏
媒體形容她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溫潤回甘,柔中帶著堅執」。有人訝異她能夠從容地遊走於古典、電子、實驗、民謠、爵士、流行等領域,不疾不徐地將音樂化作一道道魔幻風光;或者,一場溫暖而深邃的電影。她以聲音的體貼、以歌詞的詩意輕揉都市人的心靈,用樂器用聲效用歌唱用唸白,帶我們聽見世界,看見自己,觸得到夢。
她是雷光夏,「台灣知性音樂創作人」。但你得親耳聽到她的音樂,才知道這個稱號根本無法概括她。她的音樂屢獲兩岸三地傳媒及樂評高度肯定,曾獲台灣金曲獎「最佳作詞人」獎項,專輯獲選「中國時報年度推薦十大」,更兩度為侯孝賢導演的電影寫音樂(《南國再見,南國》和《海上花》)。從台灣到香港到內地,樂迷口耳相傳,在網路寫下洋洋灑灑的推薦文章。
今年九月,我們終於等到《仲夏靈光──雷光夏香港音樂會》。阿麥書房率先與她做了一個詳盡的訪談,跟她談音樂、談創作。
關於音樂會:「會像是對好友唸日記那麼私密」
我們都聽說,雷光夏在台灣的音樂會是如何的動人,如何的美好。 那麼,從一個島嶼越過海洋來到另一個小島,音樂會可會有什麼特別的編排呢?
雷光夏告訴我們,這次來香港一起演出的,還有兩位固定的樂手,也是她最喜愛的音樂家──大提琴手陳主惠和鋼琴手彭郁雯 。她自己除了唱歌以外,也會在現場準備播出各地旅行時收錄的聲音。
「跟在台灣的演出相較之下,現在初初的想像……如果台灣的演出像是一場輕鬆的Party,在香港的這個組合,應該聽起來會像是對好友唸日記那麼私密」。
她特別向我們介紹兩位樂手,並形容陳主惠的提琴是「深埋著狂野的靈魂」,而彭郁雯的鋼琴「像是夜裡的花朵,散發幽香」。事實上,喜歡雷光夏音樂的朋友,應該也會留意到這兩位音樂人也是她的長期合作夥伴,經常參與歌曲的演奏及編曲工作。陳主惠更憑《黑暗之光》專輯裡的〈造字的人〉榮獲本屆台灣金曲獎最佳編曲人獎。
關於聲音:呼吸感 · 360度視角 · 描述的方式
雷光夏向來花很多心思在樂器的編排和運用方面,手風琴、弦樂、鋼琴、木吉他等在她作品中總是散發著獨特的氣味與顏色。談到樂器,雷光夏覺得在開始做音樂時,電子合成樂器確曾給她很大的啟發,不過現在看來自己似乎是比較喜歡原音樂器的,這或許跟她重視「呼吸感」有關。「音色非常重要,而樂手們創造的呼吸感,更是無可取代的。就像跟人聊天,直覺選擇『合拍』對象」。
她特別提起大提琴,認為「它的音頻低沉,在樂團裡擔任支撐的角色,但當它有機會獨奏時,情感複雜神祕,叫人嚮往」。今次一起來港演出的大提琴手陳主惠,她的琴音就讓雷光夏感受到這樣的力量:「 記得第一次合作的曲子是〈原諒〉,在錄音室裡聽到她拉奏出的層次,就明白她的音樂能帶我去一個未見過的世界」。
鍾情雷光夏音樂的人,應該也會很喜歡她在作品中的唸白,總是溢出豐富的詩意和劇場感。被問到怎麼比較在音樂中唸文字與唱歌這兩種形式,雷光夏說:「 創作時果真是不客觀的 ── 直到有人不斷提出,才發現自己似乎真的運用了很多唸白」。她從第一張唱片開始就加入唸白,本來只是想單純描述故事而已。「我的感情在聲音裡似乎不是那麼直率的,不過,也許有一天別人會開始明白」。
雷光夏也提到她喜歡的美國前衛音樂人 Laurie Anderson:「 她是歌和唸白、劇場演出結合的先驅,回想起來,她的影響也很大」。
環境聲音效果也是雷光夏作品中一個教人難忘的標記,像海浪聲、像火車聲、像北投的蟬聲,像歐洲街頭的笑語,不知不覺間,環境聲與音樂融合成立體的影象,讓我們目睹真實也望見幻想。雷光夏自己則認為,經常在作品中注入環境聲音,是因為她「將環境音、樂音、語言都視為完成整個故事的必要元素,也是直覺的使用」。
原來,以前她跟父親雷驤(著名作家、畫家及紀錄片工作者)拍紀錄片時便已經累積了隨身錄音的習慣。她不喜歡拍照,卻會戴著耳機與收音米高峰,去觀察世界 : 「聲音似乎超越視覺──擁有360度的『視角』。我不需要刻意對現下所見的世界做出『決定』,因為聲音就在那裡。相較於鏡頭的『侵入』感,人似乎較不會對米高峰隱藏自己的聲音感情」。
那麼她又是如何展開每一首歌的創作過程呢?雷光夏認為觸發靈感的,常是一段過往的真實事件;但事件發生時也許並不自覺,可能隔了很久之後,某天坐在鋼琴前──「那一段段故事開始優美地包覆了自己,現身我眼前」。她最喜歡收集這些故事發生的地點、人物、時間、和交織在其中的遺憾與快樂, 「詞曲、樂器、節奏等等都成了描述的方式」。不過,她認為每一首歌狀況不盡相同,也許以後會改變創作方式也不一定。
談到下一步計劃,原來會是文字的創作與出版。「年底時我會去南美洲幾個月,希望在此之後會有一個完整的文字、聲音計劃發表」。
關於別人:聆聽 · 觀賞 · 閱讀
雷光夏說她特別喜歡具有實驗精神的音樂,「雖然這一點在自己的創作裡是以隱性方式呈現」。問到有沒有哪些音樂人對她的創作影響最深,她先提到拉威爾(Ravel)與浦羅哥菲夫(Prokofiev),兩位都是「讓她感到熱情」的古典音樂家;而另一位她要特別提到的,便是曾一起合作過的紐約音樂家Uri Caine了(於2001年合作《出軌音樂會》及2003年參與《時間的密語》專輯編曲及鋼琴演奏)。
Uri Caine 是古典學院訓練的鋼琴手,其後在爵士、實驗領域裡的表現讓人驚嘆,更將古典音樂改編,賦予當代新意。而他真正影響雷光夏的,是教給她爵士樂裡即興的勇氣與自由──
「有時我是個太害羞的表演者,不想做任何不確定的事,但他卻讓我知道,每個人都是一樣獨特的樂器,當你在台上時,就成為特別的存在— 你的文化背景、音樂經驗……甚至你恐懼過的、感動過的、曾經不理解的,都成為自己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雷光夏的作品中常會有像電影一樣的敘事感和意象。問到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導演或電影類型,她就提到大學時喜歡的法國導演尚盧高達(Jean-Luc Godard)。「特別是他對影像、聲音敘事的挑釁 ── 偏執、聰明」。那時候,她也喜歡俄國導演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猜想他也影響了很多台灣創作者。「看他的電影,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可以這樣『看』和『聽』,那種震撼對我而言,就像是原始人第一次發現火一樣興奮又害怕」。
不過說到近來最直接影響她作品的,卻是一位德國新晉導演。「這次專輯裡有一首歌〈別人的天使〉,是我看了德國導演 Hendrik Hölzemann的一部電影《Off Beat》(港譯《跳線走位滑板仔》)之後所寫。後來有幸邀請到他為專輯《黑暗之光》拍攝音樂錄影帶,是一次愉快的合作經驗」 。
雷光夏在專輯中提過〈造字的人〉這首歌是獻給魔幻寫實作家波赫士的;在一些訪問中她也提過馬奎斯的名字。問她除了這兩位作家以外,還有哪幾位對她的文字創作有影響,她答道:「 文字創作影響最大的作家應該是父親雷驤……畢竟從小作文就是他在改哪」。不過她還是再點出艾可的《傅科擺》、卡爾維諾等名字,「 總之,是帶點魔幻寫實意味的」。而她最近讀到最喜愛的是法國小說家菲利普·圖森(Jean-Philippe Toussaint)的幾部作品。
會不會有一些適合搭配她的音樂而閱讀的書呢?雷光夏認為,「聽音樂時讀者可以任意搭配閱讀,不過,不閱讀也可以── 音樂本身負載的意義也可構成一部小說哪(這是我的私心想望)」。
《黑暗之光》專輯出版至今已大半年,好評在兩岸三地、在網路世界都遍地開花。好奇地問雷光夏,有沒有一些評論或聽眾的反應讓她感到特別高興或印象深刻呢?
她就特別提到這次一起製作唱片的朋友,寄來「一位居住在奧斯陸的香港朋友網站」(也就是很多網友熟悉的《小奧私陸》),「他所寫的評論如此美好,彷彿親見我們製作時的種種內在意圖,似有讀心術……我跟朋友都很驚奇」。
關於香港:那年十月,今年九月
2001年10月,雷光夏與Uri Caine、DJ Olive合作《出軌音樂會》,是一場詩文碰上爵士樂與電子實驗樂的跨界演出,而香港藝術中心則是那次巡迴演出的最後一站。雷光夏憶述,在台灣的時候,彼此還在培養即興的默契,並不那麼熟稔;但當來到香港演出最後一場,她感到人之間的感情隨時間加深,對即將來到的終局感到有點不捨:「…… 當晚試著把心情織入演出的唸白之中。記得那晚看著碼頭的夜晚燈火,這城市竟成了一闕巨大的、與詩相關的隱喻」。
「之後又去過幾次香港,但對我而言,從未再像那一次如此幸運──內在的抽象意義,轉換為具體圖像脈絡,又再演奏為抽象的音樂…..我會永遠記憶著」。
是的,每次聽著雷光夏的音樂,也總讓我們記起,那一道黑暗之光,那漸漸遠去的老夏天,那捉不住的時間密語,那逝不了的老電影情節。我相信,即將來臨的《仲夏靈光──雷光夏香港音樂會》,也將會是我們,和雷光夏,日後永遠記憶著的,另一次美好。
延伸閱讀: 你靜靜聽: 雷光夏《黑暗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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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則留言:
真要謝謝你,在繃緊與嚴酷中,帶來一絲溫柔,也提醒了我時時會忘記的溫柔的堅韌。就像終於有一雙手安撫著說︰不要怕,會好的,先睡一下吧……
一豆:
怎麼要謝我呢, 我是多麼的慚愧,當你們在嚴酷中堅持和努力的時候。
我想真的要謝謝雷光夏, 她確實有那一種溫柔的堅韌。給你們點播幾句雷光夏的歌詞。對, 先睡一下,保重身體,路還漫漫,大家再繼續努力,「所有的事情都有改變的可能」:
「有時浪潮殘酷拍打/像要吞沒蚌殼/有時浪潮會遺留下仁慈的訊息/撫慰它」(New Dreams)
「當世界一片漆黑/有人用燭火在黑色的牆壁上作畫/所有的事情都有改變的可能」(消失奏鳴曲)
就係因為一上到黎、睇完篇文,即刻冇晒啲憤恨嘛,個人即刻舒服晒 :P
我自己就只是個大大後方而已。不過無所謂喇,都是在一己能力之內摸索一個自己覺得合適的位置吧,何言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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