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4月 28, 2016

時間都叫我蹉跎


去年6月某天,我從芬蘭赫爾辛基乘火車往海門林納(Hämeenlinna)一天遊。適逢西貝流士(Sibelius)誕生一百五十週年,我特地先去參觀他出生的故居,遙想國寶級音樂家是如何成長的。那是一間小小的木房子,平凡樸實。就像任何一個普通家庭,那時候他們或許會問,這小孩到底會有怎樣的人生呢? 他會怎樣去渡過幾十年的歲月?

離開木房子,天色已經開始灰暗。我明明查過,這天的降雨機率比較低,但似乎還是避不過。我趕緊快步走去下一個景點,可是不久雨開始越下越大。放眼望去,都沒有避雨的地方。我撐著弱弱的折傘,頂著突如其來的暴雨(是真的,在香港我們已稱之為暴雨),前後都只是路。沒有一家店,沒有一個簷蓬。我腦裡閃過,應該依原定計劃往前走(但同時要看地圖找路,也不肯定要走多久),還是用十多分鐘折返原地?

雨沒有停下讓我思考。懊惱的我一手抓著傘子,一手查著地圖,踏過泥濘,小心翼翼行上濕滑的斜路,行錯又行錯。

時間不曾停頓下來,但它沾濕了我。

終於來到海門城堡(Häme Castle),雨就開始減弱了。這是一座十四世紀時建成的城堡。數百年來,幾許晴雨風雪,它都還在這裡。但曾經在這裡的人呢?時間過去,有些事物永恆,有些化為烏有。

雨後空氣清爽。本來打算離開城堡後就步回火車站,但美好的空氣引誘我拐了一個彎,意外地走到湖邊。幾次到訪芬蘭,遇過很多湖泊。這個我不知道名字的湖沒有特別壯麗,卻有種難以形容的靜謐美好。芬蘭人在雨後陸續走出來,緩緩地沿小徑漫步、遛狗、慢跑,年輕人在嬉戲,在樹木和湖水之間,一切都如此日常,如此淡然,如此愉快。

我在湖邊逗留了很長時間,想好好記住這一刻,好好呼吸當下的空氣。這樣算是蹉跎時光嗎?然後彷彿有點明白,村上春樹為什麼要安排多崎作來到這裡,處理畢生心結。

時間到底是怎樣流過的? 或者問,我錯過了多少個當下?

前兩天是林憶蓮五十歲生辰。廿多年來,她的音樂總在適當的時候給我心神上的依靠。上個月她在演唱會中,唱了兩首不太熱門的歌,兩首都關於「不老」— 《感情不老》和《紅顏未老》。

「時間都叫我蹉跎,忘了日子怎樣經過」。我總是抓不住時間,只好嘗試撐住搖搖欲墜的自己,在路途中嘗試尋找更美好的風景,活好無論晴雨的每一個當下。儘管,很難,很難。

而我更愛《紅顏未老》中周耀輝寫的這一句「未老的是我未來,未老心未老」。

然後我就記起蔡明亮這樣說過:「我心裡住著哪吒,不肯長大,誰也管不住,甚至自己。」

時間還是不斷地流動。我希望,繼續學會欣賞當下時光,仍敢想像未來。對著年輕人,我認老,但也未老。

2007: 隨風而行

(照片: 2015年6月攝於芬蘭海門林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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