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6月 16, 2016

《少年滋味》— 為誰而唱的歡樂頌



張經緯導演的紀錄片《少年滋味》固然關於少年,但也不止於少年。坊間已經有許多評論聚焦於青春、夢想、現實、家庭、世代差異等關鍵詞,我想談的是另一個貫穿全片的關鍵詞 — 快樂。

紀錄片始於一場香港青年協會舉辦的音樂會,當中近萬青年大合唱《歡樂頌》的演出片段一再穿插出現。每當鏡頭從萬人高歌的亢奮移向一個受訪少年的身影,對比清晰,也彷彿在探問 — 歡樂,從何說起?

電影中的少年(以至家長),幾乎都有談到,何謂快樂 (或者,何謂不快樂)。從第一位受訪少年Brian和他哥哥的對談中,就已經有意無意地點出 — 快樂,正正就是人生意義所在。成長的旅程,也應該是尋找快樂的過程。

只是,快樂很難。尤其在今時今日的香港。

快樂不快樂,其實不也源於現實與想像中的差距?少年以為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以為師長會聽他們合理的意見,以為學校裡所有人都是善良的,以為做善良的事別人就會欣賞。那些想像中的美好,在現實中並沒有一一出現。

當然,片中不快樂的,除了少年,還有家長。其中一位直接洩露了心聲 — 小孩子就應該快樂嘛,長大後就不會再快樂了(說得像是多麼理所當然!)。生活在香港,成年人大概都沒法成為那個夢想中的自己,唯有將希望押在孩子身上,期待下一代填補他們再也補不了的差距。於是,身為教師的父母不願女兒Vicky成為教師(因為「教書咩都做唔到」),不願她加入「演藝界」(愛音樂就是「演藝界」?),而希望女兒成為醫生等的專業人士 — 因為這樣才能跟其他親戚看齊。

愈是期待,愈不快樂。少年左右失據,既不是父母想像中的好孩子,也實現不了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日子一天天過,差距愈拉愈遠。誰都不怎麼快樂。

是的,快樂很難。但還是可以在某些觸不到的東西中找到。譬如音樂,譬如自由的空氣。

有時候,真正的快樂,都不能,或不用說出來。每個人都有獨家避風港,可以在那裡避難、喘息、自得其樂 — 即使旁人無法理解。對於被欺凌的凱婷來說,可能是遊樂場某個神秘角落。對於新移民華仔,可能是在家鄉和童年友伴搗蛋的過程。對於樂恩,就是寫作和cosplay。對於Paul,當然就是不斷的做義工。

《少年滋味》的結構頗具心思。《歡樂頌》和各種音樂貫穿全片,九個青少年的訪問大致可分成四組,互為對照 — 三個看似養尊處優的中學生(一個愛談哲學、一個成績優異、一個身為風紀隊長),對比三個處於陰影下的少年(分別因身形、新移民身份或家庭背景被欺凌或歧視),再對比兩個天真有夢的小學生,以及一個踏足社會堅持有夢的廿四歲青年,三個世代,快樂與愁緒並置,步伐或許相似,感受未必一樣。

都說時代變了。與其說「少年不識愁滋味」,不如問,我們還識不識快樂的滋味。

影片開首的那場萬人大合唱,是多個組織在政府支持下策劃的「青年活動」,目的是「透過年輕人演繹喜悅人生的真締,將歡欣傳送社會不同角落」。鏡頭拍到高官貴人在觀眾席上鼓掌喝采,司儀說此合唱成功打破世界紀錄。字幕告訴我們這天是2014年12月6日。

也是在這一天,有更多的青年在街頭上,追尋他們所要的快樂香港。只是不久以後,他們就知道,這些追求,這些理想,是不被允許的。

影片尾聲,引述愛寫作的少女樂恩以「雨傘」為題的文字,直接呈現新一代對社會的期許。最後以Brian 即興引吭高唱” This little light of mine, I'm going to let it shine”作結。

或者,快樂不一定要跟著誰的指揮棒。像Nicole說,我揀的,就係有自由。不論什麼年紀,能在屬於自己的地方,唱自己想唱的歌,做自己相信的事,就是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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