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第四次到訪芬蘭赫爾辛基,某個傍晚在街上碰到幾個當地的年輕人,隨便聊起來,他們向我推介才剛剛重新開放的島嶼Vallisaari,於是後一天中午我就乘搭二十分鐘的船渡過美麗的海,從市中心抵達這個被列為國家公園的島嶼。
Vallisaari其實只在熱門旅遊點芬蘭堡 Suomenlinna島的旁邊,那為什麼直到2016年前這個島都是遊客止步呢?跟Suomenlinna相似,它幾百年前就已是軍事重地。一百年前芬蘭獨立後,Vallisaari除了繼續是軍方用地,也有平民居住,而有趣的是,即使島嶼距離市中心這麼近,據說當地居民卻像一個隱世社區,畜牧耕種,自成一隅。但隨著時代變化,居民陸續遷走,至1996年全島荒廢。然後,軍方也撤離。經檢查過島上儲存過的炸藥已清除並沒有危險後,2016年當局才重新將島嶼開放給國民及遊客 (但並沒有大添旅遊設施)。
一如芬蘭很多地方,Vallisaari有絕美的自然景觀。 更特別的是,它有殘留的軍事和民居痕跡。那些荒廢的軍用和民居建築與設施,就這樣安然跟大海與各種樹木植物池塘為鄰。可以想像,當晚上遊人撤走(基於安全理由,官方規定不准留過夜),島嶼復歸寧靜,鬼魅與蟲鳥又再重佔這裡的自然與廢墟。
荒廢,代表曾經有人用心經營過,有故事曾經在這裡發生。
蔡明亮導演近來的作品都有廢墟的意象。去年他跟梁基爵合作的舞台作品《一零》也有廢墟。觀眾直面影片中的廢墟,其實也在音樂的撞擊下,發現自己心中的廢墟。
為什麼有些地方會被遺棄?為什麼有些靈魂會昏睡?為什麼有些故事會被湮沒?為什麼有些心境會被雜草纏繞?為什麼有些時光會被蟲蟻蛀蝕?
楊德昌導演的《一一》裡,主角NJ要對長期昏迷的外母講話,有一段話是這樣的:
「原本自己很有把握的一些事, 現在看一看好像覺得少的可憐。有時候覺得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都覺得一點把握也沒有。都會覺得說好不容易睡著了,幹嘛又要把我弄醒,然後再去面對那些煩惱,一次又一次。」
我圍繞 Vallisaari走了一趟。步過已經廢棄的倉庫小屋,看見那些努力蔓延生長的花草、那些不知道飛不飛過滄海的蝴蝶、那些亂中有序的樹木。
《一一》裡也提過,「沒有一朵雲,沒有一棵樹是不美麗的」。 或者,也沒有一個廢墟是不美麗的。
把亂草修剪一下,把污泥清洗一下。我重整我自己的廢墟。
又是另一天。又是另一年。
(圖:2016年7月攝於芬蘭 Vallisaari)
2016: 時間都叫我蹉跎
2015: 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
2014: 久別重逢總是青春的
2013: 畫時針的人
2012: 沙滾滾願彼此珍重過
2011: 究竟天有幾高
2010: 那些灑遍萬物的時光微塵
2009: Still Walking
2008: 夜而日而夜無限多
2007: 隨風而行
2006: 給時間 給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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