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參觀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看見一件裝置展品,外表像直立的古老大鐘,裡面彷彿困著一個站立的工作人員,他的任務是於每分鐘之始把不合時宜的分針抹去,然後在正確的位置塗上新的分針(也會按時重畫時針)。在抹走上一分鐘與畫上下一分鐘的幾十秒空檔中,這位「畫時針的人」在悶等,在吐煙,在局促的空間中浮燥地微微移動,讓身軀不至靜止。
當然,這只是準確地配合現實時間而投映在鐘面的錄像。我很喜歡這位荷蘭藝術家Maarten Baas 的作品“The Man in a Clock”。 機器內有人默默工作確是我童年時的幻想。旁觀者如我可從他每分鐘之間細微的動作,感受他乾等的心情,工作的周而復始。在時間的段落中等待、經過、行動、完成、再等待。每一下細微的動作,每一個模糊的表情,都在證實他不是一台機械。 (錄像片段)
時鐘把他困住,但他在創造自己的時間,他在誠實地面對時間。
周而復始,我擦去舊歲的數字,填上新一年的數字。我嘗試為自己演繹好每一分鐘,嘗試每一筆分針時針都畫得漂亮。歲月流過,風景遊過,錯過的卻總是更多。擋得過心境的麻木,敵不過身體的衰敗、親人的蒼老。當已經沒有青春在手可燃燒,就只能勇敢面對時間,有時還能熱情旺盛,有時落得心急如焚。
於是,我總要感激,在歲月中有緣遇上的藝術家、創作人。因為他們的作品相伴,我賞遍世間無限風光,窺探生命的明亮幽暗。總是這些作品,給我一次又一次的衝擊,支撐我渡過難關,撫平躁動不安。心底擁有這些作品,便是人間好時節。
這幾年最讓我感到快樂的,就是有學生告訴我,因為我在堂上提過的名字,播過的片段,從此喜歡上某位創作人,或者因為閱讀我提過的某本書,對他的生命有了很大的啟示。有些事情,做了總是有它的意義,無論我知道或者不知道。
我的時間接上你們的時間。你們的青春總是提醒著我 — 一分鐘,一分鐘,一分鐘,抹去,再畫上,再抹去。我們有好多好多分鐘的距離,同樣有過好多好多分鐘的等待、經過、行動、完成、再等待。
我們或者都困在自己的時鐘,埋怨那個時鐘的局限。
我們或者都想對抗時間,因為時間如敵人,它總是讓我們遺憾和錯過。
不過,「如果敵人來了/如果敵人來了/如果是自己」(孫梓評詩)
從一分鐘到一年。等待、經過、行動、完成、再等待。我希望用心畫好每一枝分針時針,演好每一分鐘,給我自己,給旁觀的你們。
2009: Still Walking
2008: 夜而日而夜無限多
2007: 隨風而行
2006: 給時間 給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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