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9月 27, 2006

包法利夫人們 - 慾望遊戲

到底我們是遙望舞台上走動著的十四位「包法利夫人們」,抑或我們屈著手指跟自己說” Madame Bovary is Me”?或者,讀著副題「名媛的美麗與哀愁」,你我她他誰是名媛?誰渴望美麗所以哀愁? 誰渴望哀愁所以美麗?

一如林奕華的大部份作品,語言遊戲從劇名出發,然後在舞台上由演員反覆玩弄。「慾望是對一些我們缺乏的東西的渴望」- 《包法利夫人們》場刊上這樣寫著。整個演出花了很大的氣力去提示我們有多少種慾望 - 從物質到愛情到精神到身體,這些慾望又如何被建構、扭曲和展現。可是當語言滔滔不絕,當遊戲樂此不疲,觀眾到底還能坐在什麼位置觀看?

舞台設計是聰明的。簡單一個班房的場景,觀眾若向前直望,看到的是與自己身份相同、同樣呆坐不動的另一邊觀眾(像看著一面鏡),向下望才是演員的舞台 – 同時是教室(導演的?)、是電視綜藝節目現場、是原著小說場景……

於是,整整三小時,導演依循非常近似的方程式,一而再再而三,講女性vs 媒體,講媒體建構的慾望 vs 社會建構的女性角色等等。

台灣式電視綜藝節目的嬉鬧與訪談是每個段落演出的骨幹,中間切入原著小說的情節/對白,加一些教室中講的道理,然後搬出濃烈的情緒和氣氛,之後又推倒再來一遍,如是者反反覆覆十多次。如此長的篇幅,又如此相近的程式,真有其需要嗎?

過於工整和過於精心安排的對比(雖然我是蠻欣賞某些精確對比的),未必就能把論點說好。比起林奕華之前的作品,這次就是欠了那些神來之筆、令人難以忘懷的場面。最能夠記得的,就是那些小心翼翼的格式,和一班台灣演員精彩的演出。

如果導演的目的是要仿效和戲謔電視節目與小說格式的呆板重覆,則又未見功效先覺疲累。

我想,舞台上兜兜轉轉利用三種媒介(小說、電視節目、教育)去講慾望,比較突出的,是描述各式各樣的慾望,與社會/媒體/家庭的互動關係(雖然以林奕華的標準量度則挖得還未算深)。

慾望從來都是被描述的。如果張愛玲說我們先讀到愛情小說,然後才知道愛,那麼我們也是先看到媒體/小說裡面的物質、情慾,然後才知道我們渴望什麼。物質如是,情愛如是,美貌如是,佳餚如是。

觀眾席上的我們俯瞰眾生為慾望廝磨,然而直到最後,當愛瑪坐到觀眾席,原來我們彼此都沒有分別,只能凝視,只能無言。

最蒼涼的時刻,都是幾次演員獨唱〈金盞花〉的時候。在濃妝豔抹、大起大落之後,「你我遇見了/花兒都醉了」到底才是最深刻的慾望/壓抑的呈現。而〈金盞花〉,是瓊瑤寫的歌詞。舞台上,「瓊瑤叔叔」遇上福婁拜,講述「庭院深深」的寫作過程,或者,所有創作愛情/慾望的人背後,其實都有深不可測的理由。那些被描述也被追隨的愛情/慾望,從來就複雜得我們根本不能想像。想準確理解或控制慾望,是徒然的。命運如是。

最後,還是要送上熱烈掌聲給十四位台灣年青演員。

非常林奕華 《包法利夫人們》
香港文化中心劇場
2006年9月1至2日、5至9日
晚上7時30分
2006年9月3及10日下午2時3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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