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12月 19, 2006

冷熱之間, 從天星出發。


(新增了一些連結,請往下看)

我想向每一位在天星碼頭絕食的年青朋友,以及一直在守護天星行動前線的人士致敬。

鐘樓不見了,但它在粉身碎骨埋入堆填區前的最後一刻,化成一面照妖鏡,照出這個政府的愚昧和粗暴,也無奈地照出了我們這個社會,還是充滿矛盾與冷漠。

我們早說過不是要懷舊。誰要你用什麼高科技再建一個假鐘樓?大家一直在講的,早已不止於社會集體記憶這層次。這關乎香港人的身份,這關乎如何讓民眾共同參與規劃我們身處的這一片土地,我們有沒有權利為我們的社區、公共空間與城市景觀的命運發聲 。

政府還不面紅地說「五年前諮詢了啦!早又唔出聲!」幸好,陸續有人踢爆政府的謊言,五年以來,所謂諮詢雖然低調又誤導,但反對聲音其實一直沒有間斷,只是這些聲音的力量太微弱,政府闊佬懶理。政府以一大埋程序、專業、合約、發展等似是而非的理據來嚇唬,當有專業團體出來重申一早已有可行方案,可以不拆鐘樓又能符合發展要求時,政府自己又突然不按程序深夜趕拆鐘樓,造成既定事實,一副「你吹咩」的態度。

其實更令我不安的,是一部份香港人的冷,以及主流媒體的冷。

不少人看見電視新聞精心挑選的二十秒刺激鏡頭立即條件反射 – 指摘示威者「搞事」、甚至「暴民」。「搞事」? 這大半年來,民間一直有團體搞論壇、有大量擲地有聲的文章、有各種藝術活動,想喚醒大家對天星碼頭與鐘樓的關注,想大家清楚知道它們的歷史價值而且命不該絕。可是這些靜態活動到底引不起傳媒的興趣,也無法讓理據好好地向社會傳達,公眾對議題冷冷清清。誰會珍惜當你還擁有。最後,當推土機都駛過去了,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只不過是幾個手無寸鐵的書生青年衝進地盤,之後他們便要面對龐大的警察隊伍和隨時復工的推土機。你說這叫暴力,到底是誰的暴力?

那天鐘樓被吊起了。第二天的報紙,頭版都是地產商的喜宴,而且份份都十幾版。地產商娶媳婦的報導篇幅十多倍於天星鐘樓被拆的版位。我覺得這是最黑色的悲哀。最冷的黑色笑話。

我感到一陣涼,是因為我們不能忽視,在社會上有為數不少的人,確實是堅信發展和效率是神聖不可侵犯(甚至不可議論)的,對政府的說法照單全收,沒有半點懷疑,也沒有興趣去思考這個城市從何而來,往何處去。

關於這一點,一豆寫了很好的文章,必讀

我承認我對香港歷史的認知是近乎蒼白的,同時也是殖民政府下的順民,逆來順受,所以在天星事件之初期,我只是嘆息和認命,直至看到青年們熱情的抗爭。在殖民教育與殖民政府的大論述中,香港歷史只是「從漁村到國際金融中心」的進化過程,殖民地沒有需要留住記憶 。可是九七以後,我們難道就仍然要揚棄一切活生生的現在與實在的過去,來迎接一個未知的未來嗎?尤其是,當很多人已經提出無數方案告訴我們,新與舊、發展與保育,舊社區與新商圈,其實是可以和諧地並存的,只要政府願意討論和思考商業價值以外的角度。

建築物的去留、保育與重建、城市規劃,從來不是簡單的議題。我不一定同意行動者或其他論者的所有觀點,但真正的公開討論、將各方的理據攤出來、公民共同參與是重要的。土地的價值,並不單單是計算一個商場的租金與商戶零售收入的。

當矛盾突顯以後,我們更應該好好去想,我們要一個怎樣的城市。當愈來愈多的城市記憶與文化湮沒在推土機揚起的滾滾沙塵中,當政府與財團的氣燄愈來愈盛的時候。別忘記,(以下我用市場學的語言去說)在全球化城市競爭之中,掏空了文化與歷史的城市品牌,便沒有了自己的core competence,因為一切所謂技巧所謂勤奮所謂精叻,其實全都可以被模仿,被電腦取代,被價低者取代。唯有全民有份參與的歷史和文化,才能夠讓branding獨一無二,是一種differentiation。

香港人,到底想怎麼樣?

12月17日晚上,我跟在大隊後面從天星走到禮賓府,在警察架起的重重鐵馬後面,我感到無比的鬱悶與感傷。當我看到已經絕食四十小時的朋友們仍是如此精神奕奕、跑上跑落、冷靜有力的時候,我在微冷的風中,還是感到一陣熱。

我靜靜地提早離開,思考著,我自己應該找一個怎樣的位置,為我成長的這片土地,做一些什麼。路還漫長。

回到12月14日晚上,我在天星。那一夜,微寒微雨。在我們後面,是閃亮的聖誕燈飾。前面,是一大群如臨大敵的警察圍著幾十個手無寸鐵的人,他們是學生、長者、平民百姓,不過是想推土機暫停,希望可以有機會跟政府討論其他的可行方案。

我在場看到的,新聞並不會播出,因為太和平了,視覺上一點都不刺激,像大學生o-camp或研討會 – 大家一起「唱」出鐘聲報時,為天星四十九歲生辰唱生日歌,逐一講對這城市的感情……

然後,司徒薇叫大家一起唱「小時候」。

「小小的宇宙/天星的宇宙/蹦蹦跳/哈哈笑/是我小時候」


我突然想起,當年這首歌, 曾經被改編成《這是我家》, 在八十年代某一天迎接殖民女皇來訪時,在紅館向她獻唱。(我記得因為我是那幾百個唱歌的中學生之一)

17日那晚,有一位集會人士說,心繫家國,應該是你去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碼頭,任那個碼頭多麼漂亮,你都會想起香港的天星碼頭。

是的,今天起,我們應該肯定地,從天星出發,為我們的土地和文化再努力。

「這是我家」,不需要再為誰而獻唱,而是為我們自己而唱。

高高廣廈 曲曲海岸
真優美 多優美 是我香港

尖沙咀散步 筲箕灣眺望

海的美 山的美 呈奉歡暢


(原曲:小時候 詞:黃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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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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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寶:不能被無力感打沉
阿晨:政府話一定要拆天星碼頭,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嗎?
馬國明:拆得走天星 拆不走殖民思維
陳雲:破新立舊 貽笑天下
梁文道:沒有什麼是不能拆的
馬家輝:我,卑微的銅鐘,在廢墟裡睡得非常安穩。
小西:我的天星運動筆記(一): "You can't fight the world al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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