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12月 11, 2006
十一月白玫瑰
之一
我甚至忙得沒有辦法去見它最後一面。這張照片已經是我在九月時拍下的。
當人潮湧去送別的那一晚,我缺席了。然後,我永遠再不能聽到它的鐘聲。
當我看到網上流傳的照片中那個已經被重重圍起的鐘樓,還有已經轟轟作響的推土機,我已經再沒有勇氣,走過去跟天星鐘樓告別。
我知道,當我下一次再經過那兒,一切都已經被剷掉。
這個地方將不留下痕跡。我們只能回到舊照片、舊電影尋回那曾經活生生的現實。
四十多年來,它看著人來人往,目睹這個城市從樸實到起飛到繁榮到暴發到陷落到再生。它四十多年來準確地計算著時間,卻計算不了自己的命運。
它守護著這座城市的心臟四十多年,這座城一手把它殺死來換一條馬路一座商場。中環價值在它腳下滋長,中環價值一口把它吃掉。
我們這一代香港人,甚至完全無能力保護,這一個刻滿我們與我們上兩代故事的一座碼頭。
有些過去結疤,有些記憶卻開出花。
十多年來的電影節期間,我天天在大會堂和文化中心之間穿梭,天星碼頭是我從一個電影世界出來預備投進下一個電影時空之間的現實世界中途站。等船的時候,望碼頭的鐘 ,望等船的人,呼吸海水的氣味,呼吸碼頭古老的氣味。
某一年,我在中環上班。在鬱悶的上午過後,有時我會跑到碼頭,望著維多利亞港,看著一艘又一艘船駛過,想著自己一天又一天的困局,然後聽到碼頭響起兩點正的鐘聲,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當然我不會忘記2000年1月1 日凌晨我從中環乘小輪到尖沙咀。那一夜,如此愉快,如此沉重。
已經很多人為碼頭寫了很多很好的文章,很多人努力發起了很多運動去拯救它。我本來想在這兒做一下連結,可是我真的已經沒有氣力了。
請原諒我沒有為拯救天星做過任何事。
之二
其實我很不喜歡影藝戲院。
作為一家以放映非主流電影招徠的戲院,它是不合格的,尤其是當十年前百老匯電影中心出現,有了比較以後(不過其實十年前影藝也是遜於新華的)。
影藝很吵。因為戲院小所以觀眾一開口就聽得很清楚,而不幸地我幾乎每次到影藝都會碰到熱烈分析劇情的觀眾。職員很吵,他們站在門口聊天以為裡面聽不到。開場後帶位員仍然會大聲講「呢行第三個位」,仲用電筒照。只要電影比較靜,就會聽到戲院外的車聲,
最要命的,是電影剛完,第一句credit字幕才剛浮上來,大燈就sharp cut in,全場立即回復光明世界,完全打擾看戲情緒,根本不尊重電影,也教我這等愛撈credit 字幕汁的人,份外懊惱(這方面是要讚bc, 字幕未完觀眾未走光的話,戲院都不會亮大燈,即使只有三兩個觀眾還堅持在看那長達六七分鐘的工作人員名單)。
所以,如非必要,我都儘量不去影藝看戲。近十年來,我每年最多才會去一次影藝。
但是,它真的要結業了,雖然我沒想過要跟人群湧去懷念一番,但總是感覺到,這城市又有一部份消失了。
畢竟在九十年代初至中,影藝加上新華與藝術中心林百欣電影院,是我們這些愛電影的人,流連灣仔的理由。在那個時代,影藝有它重要的意義。於我,也是記憶的一部份。
雖然我對影藝沒有深情,但我確實在這裡渡過不少的青春歲月,吸收過不少來自世界各地的養份。
大約是八、九年前的某一天。我進影藝看電影前先上戲院的洗手間。離開廁所前,覺得剛進來的人很眼熟,想不起是誰。
我出了洗手間,看到門外的椅子坐著一個人,似乎在等人。他身子俯前,低著頭,刻意的低調,可是任誰走過,即使沒有看見他的臉,都可以感受到,影藝小小的大堂那慣常地蒼白呆滯的空氣,也像突然被懾住。
我完全忘了那天看的是什麼電影,但我清楚記得這一幕。
我跟在門外等我的P不發一言,進場前靠眼神就談了話。
「是哥哥和唐生。」「嗯。」
燈亮。落幕。
之三
因為陳奕迅的新歌「白玫瑰」,想起葉玉卿的白玫瑰。對,十二年前她演過張愛玲筆下的白玫瑰,也唱過一首「白玫瑰」。
那是飛圖卡拉OK的年代。那時候,香港人夜夜笙歌,是泡沫爆破前的繁華盛世。 面臨九七,大家盡情賺錢盡情享樂。於是,經濟大於一切,我們對香港很多重要的事物視若無睹,對很多潛伏的問題都視而不見。
經歷過回歸後慘痛的幾年,香港人曾經痛定思痛,想找回自己曾經錯失的過去,想去尋找新的方向。
然後,現在經濟復甦了,彷彿又打回原形。
我們又將步向怎麼樣的年代?怎麼樣的回歸十週年?
「第二天起床,振保改過自新,又變了個好人。」(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之四
給我玫瑰 前來參加喪禮
前事作廢 當我已經流逝
又一世
(白玫瑰 – 陳奕迅 /曲:梁翹柏
/詞:李焯雄 )
11月聽的新專輯
What’s Going On…? - 陳奕迅
9 – Damien Rice
Ta-Dah – Scissor Sisters
On Tour – Yann Tiersen
11月看的電影
三峽好人
- 賈樟柯的鏡頭依然對準平民的臉。在消逝中的地方,有生有滅,有聚有散。這部幾乎肯定是我今年華語電影的首選,我會再花點時間寫感受,請稍候。賈樟柯是華人導演中運用華語流行曲用得最好的,將歌與戲與時代緊緊相扣。《小武》有王靖雯的〈天空〉、《站台》有蘇芮的〈是否〉、當然還有《任逍遙》的〈任逍遙〉。看過他的電影以後,以後再聽那首被他選中的歌,總會浮現戲中那個場面,歌的意義已經不一樣。今次,我怎麼可以忘記〈上海灘〉出現的那兩場?「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死亡筆記2 最後的名字
- 確實,太貪心是會惹禍的。本來我還覺得第一集是蠻好的開始,可是到了這集,彷彿陣腳大亂,儘量把各種元素拋出來就算了。第一集展開了的「罪與罰」或者「浮士德」式的思考,還未入題便被打鑼打鼓的打散了。
訂閱:
發佈留言 (Atom)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