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1月 20, 2006

一個人在途上


(原刊於2005年7月15日台灣自由時報副刊〈流光.留聲〉專題)

一九八七年,身為獨生子的我,放學後總是守在家中唱機旁,小心翼翼地把唱針降落到心愛的黑膠唱片上,看著坑紋團團轉,轉著轉著就有音樂,我就快樂。 那一年佔據著唱盤的,是達明一派的粵語專輯《石頭記》。而當中最教我著迷的,卻是一首非主打的歌:〈一個人在途上〉。

那個年代,朋友們都因為九七前的移民潮紛紛告別。我迷上那些愁眉苦臉的歌詞,「心是晚空的情人/星際是我知心良朋」。現在看起來,歌詞實在是青澀得讓人有點尷尬,卻正好符合十六歲的我,那時我只懂得什麼是「一個人」,卻不懂什麼是「在途上」。我走在來回學校的路上,困擾都是那麼純粹、那麼瑣碎。偶然強說愁地哼哼「找不到旁人留心」,唱完了仍手握青春。

一九九四年,黃耀明在台灣推出個人專輯,把這首歌換上國語詞。CD滑出一樣的旋律,編曲變得層層疊疊,情緒步步進逼。歌詞披上「一生的紅塵」,瀰漫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失去了你」的感傷。我沒法不再一次迷上這歌。那時候,我已經歷過青春的殘酷,以為學懂了什麼是「在途上」,以為已習慣一個人。其實我只因為歌詞感動,還沒有因為歌詞痛。

二○○四年,林一峰重唱了這首國語版。我的iPod溢出清澈的嗓音──是的,卸下了所有樂器,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反覆包裹著他自己,哀愁包裹著哀愁。儘管我身處熱鬧的彌敦道,「當時我明明是緊緊的靠著你,忽然只剩下我自己。」原來一回頭,什麼都可以驀然消失。歲月擦身而過,揚起的塵,刺得我好痛。

「一個人一個世界」──我獨自在途上唱著,把老去的風景複習一遍,也許還可以碰上當年那個捧著黑膠唱片的少年,彼此臉上泛起一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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