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6月 12, 2024

《從前的我們》 — 如何放下


可以理解為何Celine Song首部長片Past Lives 《從前的我們》獲得算幾兩極的評價。理性地來說,電影確實有個別不錯的場面設計,以新導演來說已是盡展功架,如果不計較有時太著跡太工整的話,但也只能說是一切都算不錯而已。電影當然可以從移民者身份認同的角度解讀,思考放下不放下家鄉,同時也是中年人如何放下或不放下昔日感情的故事,兩者都觸及記憶與當下的扣連與互動,都是某種意義上「前世」與「今生」的糾纏。你做夢時說什麼語言,你再壓抑不住痛哭時想念誰,騙自己也騙不了多久。不過,正如不少論者所言,「因緣」的題旨以至兩人情感的鋪陳,未免過於淺薄。而最終本片能感動很多觀眾 ,還是要看觀眾自身的經驗 — 有過切身感受的,有嘗過這種不知道是不是永別的告別擁抱的,當然會觸到痛處,幾場戲淚水也自然決堤。


有關「因緣」,反而有一個細節有點驚喜。Nora推薦海星看”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港譯:無痛失戀;台譯:王牌冤家) — 啊,這部片不也就是以超乎想像的科幻情節,呈現某一種「因緣」嗎? 重構的記憶有如告別前世的今生,兜兜轉轉,就是洗不掉某人的記憶,要再遇的總會在某種牽引之下再遇。要多難,兩個人才在生命中遇上,同樣地要多難,才能把另一個人從自己的生命中放下。


人活久了就會明白那個著名的心理學道理 — 你愈是叫自己不要想那頭粉紅色大象,它就愈是揮之不去。其實如何能真正的放下呢 (而不只是騙騙自己)? 我想,能夠真正放下一個人,就是因為你開始放不下另一個人。

(2023年10月10日)

從牯嶺街走到今天這裡 - A Brighter Summer Day...




在臺北市立美術館的《一一重構:楊德昌》展中,最教我捨不得離開的,就是「略有志氣的少年」展區,也就是以《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為核心的一區。從手稿、分場、繪圖等看見楊導的仔細。雖然早就知道展覽裝置的大概,但見到那張桌子、兩張椅子還有搖動的燈泡,還是感到非常懾人,白色恐怖的審問彷彿就在眼前。兩邊白牆投影的有演員試演錄像也有電影片段。兩邊的投影片段對剪頗有心思,譬如一邊是小明鬧著玩誤開手槍,另一邊是小四假裝倒地,本來兩場是不相關的戲,搭配起來又加多層意義。還有審問張父一場,在參觀者眼前左右兩面近距離巨大地呈現審問與被審問者的臉容。當然,小四和小明的最後對話與小四的一刀,就在我們面前出現,也是一種震撼 — 無論這段戲這幾句對白已看過聽過多少遍。電影的各種道具就攤在眼前,有一種隔世相逢相認的感覺 。


想到那個政治上肅殺而冷酷的時代,想到那些在命運中走進悲劇情節的少年。我們都知道它的英文片名是A Brighter Summer Day — 這個世界也許真的不會變,沒有好到那裡去,但確實,比起那個時代,島嶼已經比較明亮了。





(2023年10月10日)